青白灰蒙的天。
山間堆積著未融化的薄雪,越發寒冷,陰文穿著一如往常的靛藍色衣裙,頭上戴珠翠,正拿著手中竹簡一點點卷著翻閱。
似是聽到動靜,陰文起眼,那雙豔美的鳳眼彎彎似狐,卻藏著冷嘲,“是綠姑娘啊。”
“帝姬安好。”
邱綠坐上另一邊的兜籠,捋好自己的衣衫,陰文指尖一抬,兩架兜籠便啟程往山下去了。
一路無話。
陰文就連兜籠都掛著銀鈴,一晃一蕩走在山野之間,叮鈴鈴響個不停歇。
她身側今日也是身穿銀衣的奴隨們,陰文好似極為喜愛冷色,面龐卻生的極為豔美。
前幾日,邱綠詢問過豐充。
陰文今年二十有七。
她十六歲時下嫁過奇國,便一直極受國君寵愛,盛寵不衰,但因奇國在從前太后清納言的把持之下,與其他諸侯國越發不滿,後起了逆反之意,其中奇國國君最為勇猛善戰,極難對付。
若無當初陰文的美人計,以看望故土為由帶奇國國君回到皇城,在奇國國君身受數箭之時亦毫不心慈軟弱,如今皇城還不知被誰佔據天下。
後在如今的天子登基,陰文被許了皇城的公主府留在皇城之內,且因她身為帝姬,從前便極為受寵,手下糧米水地極為富裕,一直在公主府內過的尚算安生。
她這一番波折事跡,可堪稱英雄都並不為過,邱綠聽了都覺厲害。
也因此,更覺古怪。
那夜她回來時,偶然所見之人,大抵是對陰文極為重要。
不然,不可能單單只是輕易一句話,便如此輕易令陰文心頭大亂。
兜籠下行,身側陰文忽道,“等等。”
兜籠即刻停下,邱綠轉頭,望見陰文隨手扯了張身邊侍女手中的弓箭,繼而,她白潤的手指捏著箭矢勾起弓箭。
邱綠只聽到一串破風之聲。
有身穿銀衣的奴隨跑進山野之間,喜氣洋洋的出來,“帝姬好箭法!”
竟是隔著那麽遠的距離,射了隻野兔。
隻這野兔並未死透,箭矢扎進它身體之間,鮮血汩汩,奴隨抓這未死的野兔都廢了一番力氣。
這野兔生的倒是玉雪可愛,“帝姬,這野兔並未死透,想來也是與帝姬有緣,大抵是送福玉兔也說不定,不若咱們拿回去養吧?”
他們這話,好像公主府已經照養過許多的牲畜了。
陰文卻收起了弓箭。
邱綠眼尖,瞧見她手掌心滿是厚繭。
“這兔子乍看可愛,實則是個會咬人的畜生,”陰文坐回去,“本宮最厭惡反咬人一口的牲畜,你們將這畜生殺死後扔回山野之中罷,定要將其殺得透透的,”陰文將弓箭隨手遞出去,話音一字一頓道,“免得這種含滿野心的畜生,又返回來咬人一口,不上台面,卻令人煩心。”
“是。”
銀衣奴隨與令一奴隨對視一眼,拿了隻箭矢。
將那野兔就地處決。
血黏上台階,銀衣奴隨拎著那死透的野兔返回山林,邱綠坐在兜籠裡,微微斂下視線。
她並非蠢貨。
這她還是聽得懂的。
“辛苦你們,先放我下來。”
邱綠道。
陰文一頓,明顯是聽到了她的聲音,陰文慢條斯理的坐在兜籠裡轉過頭來,卻見邱綠徑直走到她的兜籠旁側。
不卑不亢的樣子。
這女奴今日穿著身翠綠色的衣裳。
脖頸之間,圍著第一日時,還給陰文戴過的那條白色狐毛圍脖。
她第一日時,竟當真覺得這女奴是個尚算心性澄澈的。
本當是個小物件般的女兒家,還想逗來玩玩。
誰知是個會咬人的。
陰文瞧她片晌,忽的彎起唇角。
“綠姑娘站在這裡,是怎麽了?”
陰文靠坐在坐墊裡。
“帝姬,”邱綠抬頭,她目光澄澈,那是好似一絲一毫的雜質都沒有的一雙乾淨眼睛,耳垂下垂著兩滴紅色的琉璃石,在暗淡的日頭下,微微透亮,“請問奴可否與帝姬共乘一架兜籠?”
*
香灰繚繞。
三根香線插進灰土之中,明玉川跪地雙手合十,稍傾,才睜開眼望向前方神像。
皇家禁地,室內燭光灼灼,佛像莊嚴肅穆,不怒自威,垂下視線,俾睨凡間眾生。
明玉川手撐著豐充起身,他抬頭瞧著神像,許久一言不發。
直到旁側的瓊姬起身。
她拿巾帕擦了染上香灰氣息的指尖,抬眼,對明玉川淺淺微笑。
二人在他人眼中看上去,好似親生姐弟一般相像。
“你皇兄他現下大抵還在授道長傳教,”瓊姬面上是一如既往的淺笑,她穿一身淺粉顏色的宮裝,衣擺間刺繡金絲線。
楚國女子出名的柔美,瓊姬外貌,可堪楚國女子之最。
“本宮記得,衣衣最不喜此類玄幻之物,方才誠心誠懇,求得是什麽?”
她染了口脂的唇彎彎,“若是實事,不如過會兒與你皇兄說說。”
“多謝瓊姬好意,”明玉川亦笑,“冬盈祭祀期間,自是許冬盈期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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