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和的聲音她聽過,瓊姬待人便天生的輕聲細氣,但每次她遠遠聽到瓊姬的聲音,都會害怕的不行。
現下,卻在少女清亮,不似世俗中認定的溫和嗓音之中,松懈下渾身精神。
“困了便睡一會兒,好孩子。”
*
夜色深濃,天色已晚。
眾人自流水席往外去,因是上元節的緣故,宮內給眾貴人紛發了宮燈。
明玉川不喜不熟悉的奴隨背著,豐充不在,他拄著龍頭拐杖走在人群之間。
宮內水榭修建的極大,眾人觀賞景致,因都喝了些酒的緣故,聊得熱火朝天。
花有經一而再再而三望明玉川身影,到底是到了明玉川身側,“殿下可需要老臣攙扶?”
明玉川的宮燈被身側宮奴提著,他拄著象征功勳的龍頭拐杖,看完宮奴寫的字條,方對花有經搖了搖頭。
“左相言重,若我還需左相攙扶,定要招笑了。”
花有經都六十多歲了,當他爺爺都合適的。
花有經心想也確實如此,他歎出口氣,卻見右相陳千刃閑庭信步而來,陳千刃留美鬢,身高且目光精明,穿繁重紫衣,
“殿下,方才則忠在宴席之上多有得罪,他赤子心腸,毫無成算,還望殿下恕罪。”
明玉川腳步未停,眾人一道往前走,他瞧著漆黑的前景,將新字條捏成團隨手扔了。
“小事罷了,玉區區殘廢,怎配得上右相親自致歉。”
“殿下時常如此妄自菲薄,但依老臣之見,殿下可是想做何事都能做得出來的。”
“右相這話好生嗬人,”花有經一雙眼瞪得老大,“定是吃多了酒,該吹吹夜風醒醒頭腦才是!”
陳千刃手持宮燈,一雙精明目瞥了明玉川片晌,見人看完了新紙條,還沒等到人回話,驚聞一陣熟悉嗬罵,起眼,卻見是前頭沈則忠之處又鬧出么蛾子。
“不長眼的東西!牽個燈籠也牽不對個地方!你手殘了是吧!你老子我是要往那邊兒去嗎!”
他又喊又罵,聲音大的嚇人,似是拚了命的想要鬧出點兒動靜來證明威嚴。
陳千刃眉心緊皺,暗罵一聲蠢材,道了句失陪,大步過去沈則忠那邊。
花有經“嘖嘖”兩聲,這小老頭兒探著腦袋看了看熱鬧,要對明玉川說話,又覺得寫字的小童也多余,他拿過紙筆,給明玉川寫道。
——沈家將軍方才受了你的氣,方才便自覺恥辱,摔盆打碗,偏偏你半分沒聽見,如今又要鬧出動靜,楊狗。
他把下意識寫出的狗字給劃了。
——右相收誰不好,偏偏站沈家之位,收了沈則忠這乾兒。
承朝舊姓之中,自從前便為楊姓與沈姓最大。
其中楊姓最為盤根錯節,又有根基固身,不論江山更迭始終效忠皇權,沈家在從前因不服清納言,受了好一番打壓。
陳千刃的獨女當年執意下嫁沈家,那幾年吃了好一番苦頭,萬幸有陳千刃保著,沈家才並未分崩離析。
如今天子更迭,沈家也因從龍有功得賞,勢頭一時甚至壓過楊家,陳千刃也在沈家小輩之中收了義子,打壓楊家更為明顯。
花有經卻是兩家都不站,本身花家便自是舊姓勳貴。
明玉川瞥了眼字條,沒應聲。
卻並不妨礙花有經對他多‘話’,恨不能實時轉接。
——哎呦,這奴隨真是可憐,別被打死了才好,看這瘦的跟隻小雞兒似的。
明玉川盯著手中字條,他腳步不自覺微頓,又繼續往前走,花有經什麽都沒發覺,還在跟旁邊其他老臣瞧著熱鬧。
手中的字條被他攥緊了。
他卻微蹙了下眉心。
——瘦的跟隻小雞兒似的。
這行字落進他腦海之間,他想起來的,卻是一雙拿著豆沙包的手。
那雙手時常會凍得通紅,一開始,甚至瘦的皮包骨頭,每次拿起吃食,就會有些不控制的發抖,豐充在許久的從前,偶爾甚至感慨過。
他說綠奴可憐。
但他當時毫無感覺。
可現下,那雙瘦到皮包骨頭的手,反反覆複的,浮現在他眼前。
如今想來,她受過那許多苦楚,怎可能會沒生過凍瘡。
又是得挨過多少餓,才會瘦成那般可憐模樣。
是他不知曉,也從未了解過的苦楚與痛。
她說她挨過許多的打,被關過,時常無溫飽,胃口若是不吃藥,時常會燒灼的不舒服。
“奴錯了!奴錯了!”
小奴單薄瘦弱的身板兒跪在地上,頭磕的頭破血流,他生了凍瘡的一雙手合十,又是磕頭,又是跪求,宛若沈則忠是神佛一般,卻被沈則忠一手提起,拎雞一般輕而易舉的提起來。
“你回府裡再解決便是!”
沈萬千攔他,卻越發激起沈則忠氣焰,他方才在人群裡受了一通窩囊氣,又要被攔被管,便是想起方才恥辱都恨不能將那殘廢砍死泄憤。
見沈萬千還敢攔他,他竟直接將沈萬千掀開,提著那小奴便往水池邊上去。
“你瞧瞧你這張臉!生的什麽髒玩意兒!狗娘養的東西!”
“哎呦哎呦,這是要死人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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