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商?”祝纓問,“不要等我一句一句地問!”
鴇母是真的“命都捏在大人手裡”,磕一個頭,把話都說了:“都是互相掠人。這邊兒有人掠賣獠人當奴婢,那邊兒也常搶村莊、過路行人去當奴隸。除了這直接搶的,也有往來買賣的,多是散客。縣城見不著幾個獠人,可各家莊子上的奴婢裡,是有不少的。還會往外面販賣。”
“哪個客商?”
“不知道,路過的!真的!他們不常駐的!本縣的大宗不是販賣人口!多是交易些山貨之類。就那趙家,他是慣做中人的。兩邊兒交易,常請他做保。這個丫頭,妾是真的不知道她的來歷。也不用知道啊。跟她說話,她也聽不懂,她說的話,咱們也聽不明。大人……”
後面杜大姐叫了一聲:“大人,那小娘子死了!”
鴇母急了:“大人,這事不能怪妾呀!”
祝纓道:“你隨我來,先認屍!”
鴇母跟她到了偏房一看,說:“就是她,那這……”
祝纓問道:“當著她的面,你告訴我,她與姓湯的是怎麽一回事?”
鴇母哭著臉道:“湯小郎君,考試考了第四十一名,他就恨上了趙小郎君,以為是獠女之子佔了他的位子。他到妾這裡來散心,聽說有獠女就點了帶走……”
“呸!”花姐啐了一口。
祝纓道:“屍身留下,案子還沒結呢!我以後再與你算帳!剛才的事,一個字也不許對外話,出了這間屋子,再有一個人知道,我唯你是問!”
“是。”鴇母哭著走了,臉上的粉被眼淚衝糊了。
花姐眼眶紅紅的,問道:“怎麽樣?”
祝纓道:“她也說不清這是哪一族的姑娘,順手買的,語言也是不通的。不知來歷。如今人沒了,先驗屍吧,一條命,總要有個說法!”
花姐道:“能怎麽判呢?無論是官-妓還是獠女,身份都不頂用。”
祝纓道:“先驗。”
在她的地盤上,行動就由她做主了,她與花姐把人摒退,外人隻以為是花姐要驗屍。杜大姐不滿地說:“大人,不如找個穩婆吧!怎麽能叫娘子上手呢?”
花姐道:“杜大姐,你別管,先出去。”
實際動手的人是祝纓,她除去了姑娘的衣服,見這姑娘身上青青紫紫,除了墜樓的摔傷,死前不久還受了一些蹂躪,心道:這姓湯的真是欠打死!
驗看完了,與花姐再重新給姑娘穿上衣服,洗了手,拉開了門。祝纓道:“填屍格吧。”
叫了本縣仵作來,仵作背著個木頭箱子,因是女屍就不讓他看。他順口一問:“穩婆呢?”
沒穩婆。
花姐有點心虛地說:“我看的。”
仵作怔了一下,道:“那……娘子來填?那穩婆不識字兒,本也瞧不出什麽好瞧的來。”
由她口述,仵作填了屍格,祝纓收了屍格,忽然想起一事,對小吳說:“去出個告示,有無本地之女子願做仵作。”她並不報什麽希望,本地男子識字的都比別處的不算多,能識字的女子家境一般不錯,誰願意?還得現學,家中父母也未必同意。
花姐道:“我能乾的!”
“那也不在乎多一個,真有人來,說不得還要請你做先生呢。”祝纓說。
女卒有了,再有個女仵作不是情理之中的嗎?她要把在京兆不能乾的事兒,一件一件在福祿縣試上一試。現在看來,也沒出什麽事嘛!
花姐道:“郎中跟仵作,能一樣嗎?那這案子……”
“接著審吧。”
…………
祝纓重接提審了湯小郎君,先當著他的面把他的仆人們打了一頓。板子一下下地落在仆人的身上,每一聲都讓湯小郎君顫了一下。
打完了,祝纓問道:“你不好生讀書,還挾妓出遊!還鬧出人命了。來,也是二十!”
把湯小郎君也打了二十大板,湯小郎君眼淚鼻涕一齊下來,說:“大人,學生錯了,學生再也不敢了!以後都不狎妓了。”
“你的錯處就是狎妓?那是一條命!”祝纓斥完了他,又問仆人當日情狀。
仆人道:“就帶著去喝酒,樓下有人說話,不知怎麽的,就把那女娘驚著了,她就掉樓下去了。”
祝纓又打了他十板子,然後問湯小郎君:“你說,怎麽回事?”
湯小郎君道:“真的是出來散心的!瞧著她新鮮就點了,哪知道她會掉到樓五呢?”
祝纓命人把屍格拿給他看:“這些傷是哪兒來的?!!!給我打!”
又是一頓打。
再問仆人:“說,怎麽回事兒?”
“就……獠女麽,小郎君,小郎君厭著獠人,帶回來打了兩巴掌。”
“就兩巴掌?再打!”
又是十板子下去,祝纓再問湯小郎君,湯小郎君是真的怕了,一嚇之下全招了,與那鴇母說的也相差無幾。
祝纓深吸一口氣,又召了鴇母手下的妓女來問,說的都是大同小異。也有同情死去的姑娘的,也有覺得這個“獠女”不可愛不親近的,卻沒有一個人能夠說出她的確實來歷,倒是證實了這姑娘確實是買來的。
祝纓看姓湯的小子已經打得很重了,再打下去怕不是要真的打死了。她不介意直接打死這個傻子,卻不能不考慮士紳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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