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正“啊”了一聲,道:“是不是從腦門兒往下的?”
“你知道?”
從時間來看,應該是三個或者更多的賊人先到了河西村犯案,受驚之後分路跑了,其中一人又犯下了一樁命案。
祝纓心情有些沉重,她不怕有人命案,但是“分頭流躥”就很麻煩了!
祝纓道:“大郎,你騎馬快去請丁校尉帶人來!”
趙蘇問道:“要多少人呢?”
祝纓道:“三十吧,或許還要分兵,請他安排好營盤,營裡一定要有人守住,尤其是兵器。”
“是。”
祝纓從路邊折了根樹枝,在地上簡單地畫了一下,一道河,圈出河西村,再圈出河西村周圍的幾個村子,可見年輕人的村子與河西村之間還有兩三個村子,這兩三個村子至今無人來報案。她估了一下這幾個人的腳程,他們沒有吃的,如今田裡到處都是收稻子的人,曬谷場等處也有人看守,他們多少得避著一點。
祝纓下令,命衙役們趕緊以河西村為圓點,去它周圍約摸七十裡范圍內的所有村子通知。司法佐道:“那大人您呢?”這些人一派出去,祝纓身邊就剩個小吳還有仵作了。
祝纓道:“丁校尉馬上就來!你們快去!”
他們先一齊驅車行個幾十裡,中途再分人手往各村去。這些衙役也是有講究的,祝纓選衙役有兩個標準,一是要擇優,二是也兼顧各鄉村都有那麽一兩個。此時就顯出第二條的好處來了,他們有路熟的、有臉熟的,自己分個工就跑了。
仵作也下了車,等著祝纓的安排。祝纓卻在等丁校尉。
…………——
丁校尉那裡聽到祝纓有案子也是欣然前往,與祝纓配合現在錢不太敢收了,一頓好吃好喝是有的。幫著拿凶匪,也可以小報一功。
丁校尉點了三十個人,自騎了馬,攜了兵器殺了過來。
兩人照面,丁校尉問道:“賊人在哪裡?”
祝纓道:“得看咱們了!走吧。”她指著報信的那個年輕人,說先去他們那兒。他們村比河西村離縣城更近,河西的裡正也不反對,因為兩處命案的凶手其中很可能有一人是重合的。就算反對,在縣令面前大概也是沒用的。
一行人很快到了年輕人的村子。村口有人望風,見來了人,都喊:“請來衙門裡的人了!”
等看清了來人騎著高頭大馬,又是遲疑,年輕人道:“是縣令大人哩!”也有見過祝纓的人,哭著說:“大人!”
祝纓道:“都不要動!要發現命案的人、裡正同我先去曬谷場看看,旁的人都在家裡拴好門,都不許出來。”
她先不進村,一隊人殺到了曬谷場。這裡的曬谷場與別處也沒什麽不同,一大片平整的、用碾子壓實的平地,有堆的、有半攤開的谷子,還有未及脫殼的稻穗。旁邊兩間小土屋,就是看場人住的地方了。小土屋外面有一張很舊的矮桌,上面放著個打翻了的碗,地上一個摔破的水罐。
土屋簷下掛了個燈籠,地上許多的血跡,屍體、傷者都被移走了。因為壓得平實,來往人又多,有用的足印幾乎找不到了,祝纓道:“都站住,且別動!”
祝纓盯著那幾灘血,血有噴濺狀的,也有滴落的,還有拖拽的,又有像是傷者爬過的,還有幾個血腳印。
祝纓道:“不對,老翁不止是被毆傷的吧?案犯有凶器,老翁身上是不是有刀傷之類銳器劃傷的傷口?”
年輕人有點怔,他傳話也沒傳全。本村的裡正接口道:“是有的!”
祝纓又將血跡仔細看了一下,大部分人看到血是會繞著走的,沾了血漬的鞋印又是怎麽回事?
因有血的浸潤,堅硬的土地被泡開了一點,在血還沒有乾之前硬是比周圍多留了一點痕跡。看出帶血的鞋印往曬谷場外面走了。
天色漸暗,祝纓又將土屋周繞了一圈,拿起馬鞭在地上開始畫圈,圈出血腳印,一路往前,在半攤開的稻谷堆上又畫了幾個圈,將這些圓圈連出一條線,直指——村子!
鞋印在稻谷堆上顯出一點滑步的痕跡,祝纓在一個谷堆旁邊用馬鞭挑起了一隻帶血的草鞋。在不遠處又發現了另一隻。
他把鞋扔了!谷粒上也有點點血跡,居然拿谷子洗了腳!如此一來,曬谷場上就再難找到他的足跡了。
祝纓道:“悄悄進村,咱們去看看受傷的老翁,他現在還能說話,對吧?”
裡正道:“是。”
祝纓猜想也是,因為年輕人沒有親見凶案發生,則他能描述得比較仔細,必是幸存者說的。
他們安靜地進了村子,村子中央有一片空地,空地上立著一些石碑,祝纓忍不住多看了幾眼,見有幾通石碑前堆了一些柴草,有幾通石碑前還有羊糞。可見並不是所有的識字碑都是被人珍視的。
突然間,祝纓在一塊碑附近看到了一點紅色。皺了皺眉,她不動聲色地轉過頭道:“帶路吧。”
家家或從門縫裡、或從牆頭上圍觀這一群人。祝纓在年輕人的引路下去了看場老翁的家。
老頭兒家一排四個院子,自己住最東一個,往西三個是他的三個兒子——都已分家了。其中一家搭著靈棚,就是死了孩子的那一家了。他們進了老翁的院子,一個老婆子在哭,一個婦女在勸,又有一個男子在院中井裡取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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