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姐道:“我?怎麽也要等到開春,我不比你的,你能跑能跳的,我就差著些。打小雖不是什麽大家娘子,也沒乾過太重的活兒,索性等天氣好些再出去活動。再說了,你上回說,那府裡那邊……發、喪……害!到底日子短,我索性多等幾天,叫他們使勁兒忘一忘——只怕他們現在就在忘了。”
祝纓低聲道:“你……”
花姐道:“我沒那麽難過的。三郎啊,你是生下來就與父母在一起的,沒經過我這樣的事,你不知道,哪怕是父母子女,性情不合又不常相處,情份也沒有他們書上說的那麽重,那麽的“有天性”。
你才告訴我的時候,我也哭過,哭完了想想,前兩年要不是巧了遇上你和乾娘,我和娘兩個只怕也沒好結果,從遇到你之後,我的命就是白揀的。再往遠了說,那一年那府裡遭了難,沒有王媽媽她們,我也早該死了,他們發了早就該發的喪,我有什麽好計較的?
不如往前看!想想明天吃什麽,想想開春了怎麽做。”
祝纓問道:“你想好了嗎?我覺得依舊在這裡並不很好,金螺寺雖比有些寺裡乾淨,一時落腳,到底不是久居之處。”
花姐道:“我也想著了,我看著這寺裡,人雖少,小心思也不少的。兩個徒弟,誰承廟產呢?誰管帳開了花帳呢?明天買米的錢從哪裡來呢?縱使是僧人,六根清淨,也是要吃飯的,自己辟谷,弟子也是要生活的。這出家的地方,竟不比尋常人家省心,什麽遁入空門!空門也是門!跨進了門檻兒,就得跟屋裡的事兒歪纏,也是挺沒意思的。”
祝纓笑道:“你看明白了。”
花姐起來把茶給泡了,往小炭盤邊上放了幾塊乾糧慢慢烤著,說:“金螺寺這處房產在京城不算大,也不是很小,日子過不下去時怕不要被抵押出去!論起來,這裡已經很省心了,他們師徒雖然拌嘴,但還沒有醃臢事兒,別的大一些的……只怕也是與那些朱門裡一樣呢。害!廟門也是朱紅的。”
祝纓道:“那你是要盤下這裡做一個真正的清淨地呢?還是怎麽的?”
花姐正色道:“我也正在想呢,一是我的戶籍,二是我的生計。”
“我來。”
“不能總讓你操心的,戶籍先用這度牒也行。你既說他們當我死了,過陣兒我就做回尼姑去也沒什麽。那會兒再找個庵堂掛單。”
“咦?”
花姐道:“這廟裡雖然香客少,然而周圍也有些鄰居,也有往這兒許個願什麽的。這幾個月據我看來,來燒香的這些人,求子的、求姻緣的有許多,也有為家人求的。到了自己身上,她們好些人是因為病痛。我想試試行醫,治婦科,總比她們羞見男郎中,又或者被家人阻攔不得見男郎中強。”
祝纓眼睛一亮,想了一下,又說:“你要受委屈的。並不是你幹了世間需要的事兒,世人就會感激你。”
她這話是有來由的,男的行醫地位都不會很高,女的行醫?跟她們跳大神的差不多的江湖騙子一樣的地位。女郎中?有,極少。乾這一行的很多也是神婆、穩婆之流兼任的。譬如張仙姑,常年給人跳大神燒符灰拌水一喂。水還是涼水。病人好了是命,不好也是命。
就這樣,都還算好的。女人生病,富裕人家還好,略差一點的人家都是靠命扛。
如此情形,女郎中的境況就可以預見了。這世間,對能乾出點事業的女人常有一個貶意義“拋頭露面”。
雖然在外面乾事的女人也不少,什麽做小買賣的、三姑六婆都能賺錢,家裡人也都補貼,提起來卻沒多少好話。何況女醫平常也賺不到大錢,學習的時候也不容易找到願意教女徒的師傅。就算學成了,也沒男郎中賺得多,人也更想找男郎中。
花姐要當尼姑,行醫婦科也得有個接生的活,三姑六婆裡就佔了一姑一婆。
花姐道:“一輩子那麽長,我想試試。你總在幫別人,我看到了人的難處,也想學學你,伸一伸手。此後每一天,都算活得有點說法了。不像鎖在深宅大院裡,活了死了一個樣,叫什麽名字一個樣,沒名字也就那樣,頂著一個身份,是不是這個人,也不要緊,倒不像個活人,倒像個……被念了咒行動的怪物。”
“我才沒那麽好心,”祝纓嘀咕著,“我是跟你學的。”
她說:“行!我知道了!”
花姐笑道:“你又知道什麽了?”
祝纓道:“難處有二,一是拜師正經師傅略難,二則當大夫哪有不認識藥材的?不過我倒有一個門路。醫書呢,我給你找點過來!年後我帶過來!唔,你有什麽想知道的,我也幫你打聽去。還有藥材,我再琢磨琢磨……”
當仵作的多少粗通一點醫理,入門夠了!行,正好要去楊仵作家拜年,去找他找點入門的醫書之類看看。
花姐笑道:“不用這麽麻煩的,我已探明了,你往那邊走兩個巷口,就有一個小生藥鋪子。他們掌櫃的老娘在金螺寺裡燒過香,我與她聊過幾回,講了些佛法。老人家年輕時也是個能乾人,丈夫病歪歪的,她獨個兒支撐,直到兒子成年,把家業交還兒子。她現在說話還是管用的,她允了我,開春去她鋪子裡識藥性學些醫理。等粗通了,我就找個尼庵去。”
祝纓笑道:“只怕這裡和尚不肯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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