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口氣噎在喉嚨裡,吞不下去,也吐不出來,最後化為一聲重重的哼聲,扭過頭去繼續擦拭窗框,不再搭理姬縈。
這老頭古裡古怪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姬縈毫不在意他那副噎氣的表情,神情自若地告辭後,站在官驛的屋簷下,看著外邊細雨霏霏的雨幕,想了想,找官驛的夥計“借”了一把傘。
那老夥計認出她是本地太守,根本不敢收錢,姬縈還是按市價給了他幾個銅板。
在感恩戴德的老夥計的目送之下,姬縈把油紙傘夾在腋下,靈巧地跨上馬背,騎馬往州庫趕去。
徐夙隱出門得早,肯定沒有帶傘,姬縈這把傘,就是給他準備的。
姬縈自己,那可是別說淋雨了,就是在河裡泡兩天兩夜,也不定會生病的鐵一樣的身體!
就在她興衝衝趕往州庫的路上,雨突然大了。原本像銀絲一樣的細雨,化為瓢潑的大雨,淅淅瀝瀝砸在人間。
姬縈不得不展開那把為徐夙隱準備的傘,遮擋在自己頭上。
急趕慢趕到了州庫大門,姬縈一眼就看到正在將許多紅木箱子急急忙忙往室內搬的衙役們。她沒見到徐夙隱的身影,跳下馬來,攔住站在屋簷下監督的榮璞瑜,故作不知道:“你們這是在做什麽?”
“太守大人——”
姬縈揮手製止了榮璞瑜的行禮。
“監察使大人剛剛來過,清點了錢張嚴曹四家的抄家所得,現在我們正要把這些東西重新搬回庫內。”
“監察使呢?”姬縈問。
“已經走了一會了。”
“往哪個方向走了?”
榮璞瑜指了個方向,姬縈便又朝那個方向趕去。
她掛念著徐夙隱病弱的身體,恨不得立刻生出兩隻翅膀飛到他身邊,馬上就讓頭上這頂傘罩到他的頭上。然而老天就像偏偏和她作對一樣,她往榮璞瑜指引的方向走了好一段路,也沒見到徐夙隱的人影。
他去哪兒了?
就在姬縈心生焦躁的時候,一個清冷瘦削的身影映入她被大雨籠罩的視野。
在一家門可羅雀的茶樓,徐夙隱坐在門前的坐凳楣子上,懷抱著一團烏漆嘛黑的東西,神色寧靜地望著簷外千萬條瀑布。夾著細雨的涼風吹灌在他的衣袖之間,如騰雲起霧,飄然欲去。
姬縈夾緊馬腹,馬蹄飛揚,破開無數垂直落下的雨箭,向回首朝她看來的徐夙隱綻開一個雨中曦陽般的笑容。
她在茶樓前不遠便勒停韁繩,跳下了馬,握著油紙傘衝進了茶樓門前的屋簷下。
離得近了,她才看清蜷縮在徐夙隱懷中的那團黑丸子是什麽東西。
烏黑亮麗的羽毛,黑珍珠一般機靈的眸子,一隻尖尖的鳥喙,竟是一隻烏鴉。
“夙隱兄,這是……”
“我路過此處時,幾個童子在用樹枝戲耍它。它的翅膀受傷了,飛不起來。”徐夙隱垂眸看了眼乖乖窩在他懷中的烏鴉,“我撿起它後,便下起了雨。我在這裡等雨停。”
他重新看向姬縈,目光裡帶著不解。
姬縈抖掉手中油紙傘上的雨滴,笑道:“我去了官驛,得知你不在,外邊又下起了雨,便專程來接你。”
徐夙隱沉默半晌,似乎在消化這個事實。
“……多謝。”他低聲道。
姬縈坐在了他身邊,不以為意道:“我們等雨停再走吧,這麽大的雨,一把傘也遮不了兩個人。”
“好。”
姬縈低頭去看徐夙隱懷裡的烏鴉,她見過救小貓小狗的,見過救燕子的,卻沒見過救烏鴉的。
在漫長的歷史中,烏鴉從來不是好兆頭。尋常人被烏鴉叫上兩嗓子,都會膽戰心驚一天,而徐夙隱,卻把象征災禍的烏鴉摟在懷中。
他低垂的眉,冷淡的眼,蒼白的皮膚,還有那縈繞不去的清冷孤高,一切都使人望而止步。
然而,姬縈知道,他的冷,如同月光的冷,並非是一種拒絕。
他內心深處的溫柔,實則如這磅礴的雨幕,廣袤無邊,無窮無盡。
姬縈把州牧府內發生的事簡要告訴徐夙隱,他安靜傾聽,只是偶爾才發表一句意見。他懷中的烏鴉,睜著滴溜溜的眼睛望著姬縈。
她說:“回去之後,讓譚細細給它看看吧。他會治貓治狗,還會治猴子,想來治個烏鴉,也不是甚麽大事。”
徐夙隱輕聲應好。
待雨幕漸漸轉小,逐漸只剩幾顆零星雨滴,姬縈和徐夙隱回到太守府。姬縈叫出譚細細,後者瞪著個眼睛,問了幾次:
“你要我治烏鴉?”
姬縈明確回應後,他嫌棄地想要抱住徐夙隱懷中的烏鴉,那在徐夙隱懷中十分安分的烏鴉卻強烈掙扎起來,還完好的那隻黑翅膀噗噗地往譚細細臉上扇。
譚細細肩上的小猴子發出尖利的笑聲,不但不護主,反而還助紂為虐,搶過譚細細頭上的官帽把玩。
譚細細狼狽後退,一臉苦相:“饒了我吧!一個祖宗就夠了,兩個祖宗,下官可承受不起!”
沒辦法,徐夙隱隻好將烏鴉又帶回了官驛。水叔的眼睛如何又瞪一次,暫且不提。總之,這隻烏鴉在徐夙隱那裡落了腳,好吃好喝兩天後,一個陽光明媚的晴天,張開翅膀一去不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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