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伯一個激靈,明顯被驚得不輕。
他強忍著鎮定,認真思索了一會兒,搖了搖頭:“我倒覺得不至於,姑娘你想,織造局不敢再激民憤,是知道百姓都是光腳的,逼狠了根本不怕官。”
“之所以會分派給各大商,是知道這些人光不起腳,根本不敢跟織造局鬧。爛帳壞帳已經在那兒了,他們料定誰也不敢鬧,又怎會為了些爛帳去謀人性命?”
陳伯說得很有道理。
顏青棠緊繃的脊背,一下子松了,靠進椅子裡。
難道真沒有關聯?
可她爹為何會突然把私帳給陳伯?且給了沒多久,人就沒了?
見顏青棠還在想,陳伯勸道:“姑娘你不要多想了,現在最緊要的不是這些爛帳,而是主枝那兒。”
“我知道。”
“時候也不早了,姑娘還是早些歇著吧。”
顏青棠點點頭。
之後陳伯便離開了。
盛澤鎮屬吳江縣治下,位於蘇州和浙江交界之地,西臨太湖,東臨松江府。
盛澤,有水澤繁茂之意。當地河湖眾多、星羅密布,又臨著運河,乃運河之商埠,絲業之中樞。
雖為鎮,但居民稠密,商業繁盛,儼然不下於許多大縣,是蘇州府下極為重要的商業重鎮。
天方破曉,清晨的盛澤鎮已然蘇醒。
城中繁密的水道中,來往客舟貨船絡繹不絕,河道兩岸的商鋪牙行大多都開了,伴隨著隱隱傳來的機杼聲,一片繁榮景色。
位於城西旺水弄一處民居,隨著‘吱呀’一聲,一戶人家的大門打了開。
從大門裡冒出一個頭,裡面的人似乎隻想看看外面動靜,卻沒想到門一開,就有一股衝天惡臭朝他撲來。
等他看清大門外的情形,再也忍不住吐了。
很快,大房一家人都趕來了。
“這到底是哪個喪盡天良的,竟在別人家大門上潑糞?”顏世海的妻子孫氏,拍著大腿罵道。
她欲哭無淚。
自打那日男人們從顏家铩羽而歸,怕被報復,他們一家人多日不敢出門。後來因家中米糧消耗殆盡,實在不得已出去一趟,卻沒人賣東西給他們。
不光如此,還有無盡的嘲諷和唾罵。
也不知是哪個夭壽的,把大房覥著臉上門搶顏家家產的事傳了出去,現在他們成了整個盛澤鎮的罪人,甚至早年公公欺負孤兒寡母搶人家家產的事,也被人再度翻了出來。
大人被罵,孩子也被罵。
本來家裡有兩個小孫子在盛澤義學讀書,事情傳出後,被同窗堵著嘲諷,說義學是顏家開的,不光不要束脩,每天還提供一頓不要錢的飯食,若學得好,還另有米糧筆墨補貼。
說他們吃了人家的飯,轉頭還要砸人碗,說他們一家子都忘恩負義,良心被狗吃了。
兩個孫兒哭著跑回來,說再也不去義學了。
現在,大門又被人潑了糞!
“都怨你,要不是你們動了歪心思,現在能鬧成這樣?這以後的日子還怎麽過啊。”孫氏撲到丈夫面前,廝打哭罵。
其他人忙來拉架。
正拉著,突然有人的背被東西砸中,正要轉頭罵,無數爛菜葉劈頭蓋臉地砸了過來。
“良心都被狗吃了!”
“呸!”
“要不是顏東家,咱們盛澤現在能成這樣?”
“心肝壞透了!”
遙想當年,盛澤不過是一普通江南小鎮,大多數鎮民都靠種田紡紗和捕魚為生,日子過得緊巴巴。
後來顏東家在盛澤建桑園,開設織布機房、染坊,漸漸盛澤從名不見經傳的小鎮,一躍成了蘇松兩地有名的紡織商業大鎮。
這造福了多少百姓啊,哪家沒有織機、紡車?合織一匹絲綢賣三兩銀子,手腳快的婦人一月可織三匹,一個月下來就是十兩銀子。
不比種田捕魚強?
即使置辦不起織機,也可繅絲養家糊口,生絲繅出來拖到鋪子去就能換銀錢。
附近縣鎮,誰不羨慕盛澤?
現在倒好,顏東家英年早逝,鎮民們本就悲痛欲絕,當日出殯,無數人在路邊祭拜,現在人家屍骨未寒,就有那起子卑劣的人上門欺負孤兒寡母!
女子怎麽了?
要知道由於女人天生比男人心細,手腳也利索,所以在織布繅絲上有天然優勢。
能賺銀子腰,杆就硬,在盛澤是不存在惡婆婆的。
惡婆婆看在兒媳婦能賺銀子的份上,也得捧著護著。
好多人家因為女人比男人賺錢,本就是女人當家,現在有人打著顏家沒有男人就欺負上門吃絕戶,格外招鎮上一些女人的恨。
她們才不管什麽禮法宗法,要是少東家那樣的女子都被欺了,以後還有她們的活路?
更何況鎮上有織機的,到底是少部分人,還有許多人都是在顏家的織坊染坊裡做工。顏家對坊中工人素來優待,若是換個人當家,誰知道以後會怎樣?
總之,基於各種原因,鎮上就沒有一個人不罵顏世海一家子的。
這不,發現顏世海家被人潑了大糞,早就有人盯著,一見人出來,爛菜葉臭雞蛋全都來了。
“嗚……這日子沒法過了!”
半晌後,扔爛菜葉的人們走了,大房幾個女人坐在地上嚎嚎大哭。顏世海頭上頂著腥臭的雞蛋汁液,臉色乍青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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