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底有整座傾覆的人世,裡面匯聚的死意像束起一個繭,一點點將她包裹其中。
——
他不殺她,卻只是玩弄。
魔最後還是停在扶膝的少女面前。
他隨手一撥,少女腳下白骨翻湧,就將她摔跌在地。
“嘶。”
時琉輕抽了口氣,抬起右手。
上面被地上累累支離的白骨劃破了一道血痕,正殷殷地滲著血。
經過了這大半日沒有盡頭的追殺,在這個白骨世界裡亡命,時琉發現自己已然對這些血與骨都能等閑視之了。
也算,收獲了吧。
少女低著眼,無力地牽了牽唇。
她疲憊地遮了下眼睛。只是至少要能出去,才能算收獲啊。
剛遮了還沒片刻,時琉的手腕就被人粗暴地攥住,然後拎開了。
血月下,俯身的魔微微皺著眉,眼神陌生又戾然地望她:“說話。”
時琉積蓄力氣,低聲:“我實在…跑不動了。”
魔冷然勾了勾唇。
“只有我能殺你——所以你求我殺了你,如何?”
“……”
少女抿了抿唇,別開臉。
求魔這件事,她被外面那個惡劣的魔迫著,已經做過許多次了。
但這次不同。
……“若我下次動念殺你。”……
……“要逃掉。”……
時琉依然記著,他說這句話時那低低地抑下去的聲音,似乎沉澀,又似乎難過。是她在魔的身上從未感知過的情緒。
若不是了解魔至深,那她可能都要以為,那是他在求她了。
於是魔不殺她,她不殺魔。
這可惡的前塵鏡的機制便這樣不知變通,放任他們一直僵持。而時琉不喜歡這裡的魔看她的那種眼神,更不喜歡被他玩弄在掌心的感覺,便只能逃。
直逃到此刻力竭。
“——你是準備老死在這鏡子裡麽。”
一個兀然的,冷淡冰涼的嗓音,驀地貫穿了時琉的神識。
少女一驚,四顧回望。
卻依然只有屍山血海,和眼前那個陌生的魔。
“…酆業?”時琉還是下意識地念著他的名字,想喚出剛剛那個唯一讓她熟悉的聲音。
時琉的手腕。
那顆石榴形狀的翠玉忽然閃了閃,像顆墜落的星礫,重新亮了起來。
淡淡的白霧從裡面慢慢逸出,時琉的身側勾勒起一個熟悉的輪廓。
望著眼神冷淡睥睨又略帶嘲弄的酆業,時琉忽覺得眼眶都有點潮了。
她攥了攥掌心,不敢碰他:“你,你怎麽會在這兒?”
“我封了一道神識在這裡面,”酆業略有些躁戾,舌尖隱忍地抵了抵齒尖,“沒想到會用在這種地方。”
時琉心虛地低了低頭:“對不起。”
剛低了一點,她下頜就被隻沾血的手抬起來。
俯身的魔眼神冰冷——
“你在與誰說話?”
時琉:“?”
時琉懵然地望了望旁邊霧氣似的酆業。
酆業冷淡側著,瞥了眼那個“自己”:“他看不到我。”
時琉一默。
酆業又皺了眉,卻嘲弄笑著,眼眸裡抹上秋霜似的涼色:“地境,托你的福啊小石榴,我還能見到自己這麽弱的時候?”
時琉輕聲辯駁:“這是前塵鏡的原因,又不是我。”
“別狡辯,前塵鏡只會——”酆業驟停。
一兩息後,他側身:“你在前塵鏡裡,要斬殺掉的執念,就是我麽?”
“——”
時琉努力想藏住,但還是有一絲慌亂抑不住地從眼睛裡跑出去了。
她稚拙地解釋:“應該是最早的時候,我怕你為惡,然後又有三界覆滅的卜算,所以心底生了這種執念,但沒有別的意思……”
少女面頰隨著話聲透粉,即便沾著汙髒的血,卻依然漂亮得叫酆業心晃。
他望著時琉的眼神卻愈發複雜了。
他望向那片屍山血海,浮殍滿地,再望向面前半低著頭的少女,她手邊虛影的劍,還有那個惱怒又冰冷地瞪著她、卻什麽都沒做的“魔”。
前塵鏡。
真的只是前塵麽。
酆業垂眸,指掌無意識地收握。
時琉解釋到一半才發現酆業不說話了,她有些不安地看他:“我真的沒有想殺你。”
“那你就留在這裡好了。”
時琉慌忙望他:“可我還要幫你一起完成你的事情。”
“你幫不了我。”
“……”時琉的眼眸黯下去。
“不然,你證明給我看。”
“?”
時琉驚喜地抬回頭,對上酆業睨下來的眸子。
此刻他才是魔,冷淡的,沒有一絲情緒,卻笑著。
“殺了他,”霧氣裡的魔指向她面前的魔,“我就信你了。”
“——”
時琉怔住:“真的嗎?”
“嗯。”魔應得隨意。
魔說謊從不需眨眼睛。
時琉握緊了手,一把翠玉長劍便在她掌心顯形。
霧氣裡,酆業垂眸,掃過它的眼神冰冷如席天的雪。
翠玉的長劍顫栗,抖得幾乎拿不住,劍尖慢慢抬起,抵上魔的心口。
累累白骨之上。
被劍尖抵著,魔似乎怔了一息,然後他嗤聲笑了,不躲不閃地迫近她:“你想殺我麽,小石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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