狡彘垂在兩側的手握成拳,半提半張,虎目警惕地瞪著男子,儼然擺出了一副即將進攻的架勢。
“你、是、誰。”
短發少年再問,但這一次妖氣橫生——對方若還不答,下一息他大概就要一爪刨向男子心口了。
“別費勁了,我不會與你打,你也不配我出手。”妖邪男子低頭,安撫地拍了拍被狡彘那蠻橫妖氣衝得花容失色的美姬,“打壞了我的船,你賠得起嗎?”
“?”
狡彘即將踏出的一步,就這麽歇住了。
少年環眼裡掠過茫然。
——他的船?
——說起來,他們鬧出這動靜,行船上竟然沒有一個妖族使仆上來問問看看的。
——再說起來,墨發紅瞳,妖氣凜凜,這聽著有點耳熟啊?
數息後。
狡彘一下子驚得眼睛都更圓了:“文、文是非?”
“嗯?”
妖邪公子似乎很是不滿意地揚起了語調,轉回來,認真糾正;“是無疆妖域荒古遺聖三界無雙第一妖皇——文是非陛下。”
狡彘:“……”
他總算見著個在腦子有病方面和他主人有一拚的了。
狡彘有些遲疑。
文是非身份畢竟非同小可,打不打得過兩說,單說打了,這趟上凡界的船恐怕都沒得坐。
他不敢獨自決定,側過頭等主人發落。
狡彘余光向後一瞥,這才發現——
從頭到尾,他家主人就一直低著頭,眼神懶懶散散地落在懷裡的小侍女身上,也不知道在想什麽,反正眼皮都沒帶抬一下的。
“咳,”狡彘小聲提醒,“主人?”
酆業睫羽垂低了,又撩起來。
有身後船窗外的幽冥夜色相襯,那雙眸子像冰琉璃石似的,比渡天淵望不見邊際的寒霧還叫人捉摸不透。
他知曉狡彘意思,便紆尊降貴地開了口:“你是來殺人的。”
狡彘:“?”
這麽直白的嗎?
對面更不假思索:“是。”
“要殺的人在船上麽。”
“……”
妖邪公子深深望了他兩息,忽仰頭笑起來:“不在如何?”
“那便沒事了。”
酆業冷冷淡淡地落了聲,帶著時琉往前,“此去凡界,你愛殺誰便殺誰,殺盡了人間也和我無關。”
見對方三人走近,盯著那抹雪白,妖邪公子眼皮狠狠跳了下:“你當真不管。”
“我為何要管。”
“哈哈,哈哈哈哈,你說為何!”妖邪男子笑聲更囂動行船,連船體外的濃霧都跟著震蕩起來。
笑罷之後,他驀地地回頭,眼神血紅微猙:
“你不是從來以護佑三界蒼生為己任嗎!”
“——”
有酆業在,那些惹人心神迷亂的妖力也被拒之於外,時琉的五感松動,足以聽清楚酆業、狡彘和那陌生妖邪公子的對話。
中間她就開始好奇:原來那個男子就是妖域皇帝文是非?
時琉聽了一路這人的傳聞——
若不是她實在赧於往他身旁那些加起來也沒一米布的妖姬們身上看,那可能早就忍不住給酆業的大氅掀開條縫,好好張望下這位八萬裡妖域共尊為主的妖族皇帝到底是什麽樣的眉眼了。
直到聽見妖邪男子最後一句,時琉驀地驚怔。
少女從大氅下仰出臉,繃直了頸子,驚愕地去望托庇著她不受妖力所擾的酆業。
她知他是魔。
又怎麽會以護佑三界蒼生為己任?
酆業似乎察覺,原本波瀾不起的眼眸低了低,見懷裡少女驚得臉都微白,他不由輕牽了下薄唇。
“說什麽你信什麽?”酆業長眸狹起,故意逗她似的放低了聲,“那你看看,他是如你想的那般行善積德大善人麽。”
時琉松了口氣。
也是。
話間,酆業已勾回眸子,神容重歸冷漠,“你認錯人了。”
金線玉織的毯子就飛在房廊正中,進房的過道被他攔了大半,於是酆業又微皺了眉:“別擋路。”
文是非妖目一凜,殺意更盛。
激得酆業身側的狡彘也筋脈僨張握拳提防。
可妖皇身下的長毯,卻隻徐徐向後退撤。
妖皇聲音似笑似怒:“你就沒有其他話想對我說了?”
回應他的,是那人進門,雪白大氅下袍袖一揮——
“砰。”
雙扇妖域海龍宮底獨產的瓊心木製的房門,重重合在了妖皇的面前。
像凌空一巴掌抽在了無疆妖域妖皇陛下的臉上。
文是非妖目邪凜,對著瓊心木房門死死盯了兩息,然後目光向旁一挪——洪大妖氣就罩住了躡手躡腳溜牆縫兒走的狡彘。
狡彘:“……”
有了新人忘舊人!
主人竟然就這麽把它一隻弱小可憐無助的幼年狡彘單獨扔在了活了一萬多年的妖皇面前!!
救命!!!
狡彘內心抓狂,但表面上仍是那副凜然護主的憨厚少年模樣:“妖皇陛下,還有話需要我代為轉達嗎?”
快說有!
我不要單間了!我選擇給主人看門睡門口!
然而令狡彘失望了。
“有話,”那人幽幽地,“不過不問他,問你。”
狡彘環眼裡露出一絲疑惑警覺,但面上仍是那副憨實模樣:“問我?可我什麽都不知道,我只是主人的一條看門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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