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可能!”離著時琉不遠,一個年輕男修者嚇得尖了聲,“那個三界禍首……”他不自覺輕了聲,“幽、幽冥之主,都死了上萬年了,幽冥怎麽還會有他的像?”
“千真萬確!不信你自己上去看!立像的人寫得清清楚楚——先師酆都帝,不孝徒敬立。”
“……”
隊伍裡嘩然一片,神色各異,聊什麽的都有。
故事時琉聽得最多,自然也最不感興趣。看了許久這天工造化般的神像,她轉頭尋找酆業的身影。
——好找得很。
在一眾神情劇變的時家子弟中,隻那麽一個,冷淡睥睨,八風不動,此刻就懶洋洋靠在石像那寬大足以容人的衣袍褶皺裡,低闔著眼簾,半睡不睡的。
好像旁人說那些驚天撼地的奇聞驚跡,他半點都提不起興趣。
真古怪的少年。
時琉想著,輕步過去。
到了他旁邊,時琉還未及開口,就先聽著了不一樣的聊天。
是旁邊兩個年紀輕的小姑娘悄聲說的。
“我飛上去看過了,青面獠牙,凶惡可怕,當真嚇人得緊。傳聞沒說錯,這酆都帝果然是個至惡魔頭,難怪當年幽冥萬鬼都俯首作奴。”
“可我看過古籍野史,說惡鬼面下,他本人好看得沒天理,連五帝裡的南蟬仙子都傾慕於他哎。”
“南蟬仙子?怎麽可能?”
“真的,這個我也聽說過!”兩個意見相左的小姑娘中又加入了一個,“據說仙界盡知,從他死後,南蟬仙子為他數次閉關千年呢!”
“天哪,仙子好癡情,好感人啊。”
“……”
時琉聽得眼神怔忪,一副驚歎感慨,不知道要說什麽好的模樣。
酆業早察覺她過來,抬眸半天了,只見著少女神魂也呆頭鵝似的僵著。
“走什麽神。”他微皺著眉,問。
“啊?…啊,”時琉這才回過神,眼神裡略起異彩,“果然很感人。”
“什麽感人。”
“南蟬仙子為了酆都帝,閉關千年啊,”時琉輕歎,“千年哎,我關幾年都受不了。”
酆業漠然:“哪裡感人了?”
時琉:“為一個人閉關千年,這不夠感人嗎?”
“……”
長笛懶收,酆業冷淡低哂:“旁人喜歡的,你送與旁人,那叫感人;你喜歡的,非要送與旁人,那叫強人所難。”
時琉噎住。
半晌,少女難能有些惱——覺著他說得極對,可又心疼那個被說強人所難的南蟬仙子。
她繃了幾秒:“你不通情愛。”
酆業聞聲嘲弄地笑:“紅粉骷髏,色迷心竅而已,只有你這種愚者才會深陷其中。我自不會通。”
“?”
時琉再次被噎住,她仰眸睖他:“你怎知酆都帝不喜歡南蟬,說不定他們兩情相悅,這些都是你信口猜測而已。”
“……”
酆業輕眯了下眼。
半晌,他把揉著長笛尾綴的那片翠綠欲滴的葉子,慢條斯理地垂了眸,然後笑了。
“行。”
——
等這趟回去,焚香沐浴然後吃了她的時候,他一定叫她死個明明白白。
第6章 豐州鬼蜮(六)
◎救世紫辰。◎
傍晚,時家的歷練隊伍回到城中。
大半日下來,時家那位帶隊長老始終隨行在隊伍中,沒有單獨離開半步,酆業與時琉也就沒有找到探查和奪取留影石的機會。
時琉一路新奇張望,而酆業看著也並不急迫,就閑散地轉著長笛,不遠不近地綴在她身後。
不過方瓊在時家的受歡迎程度不容小覷——
歷練全程,哪怕某人冷得像塊在極北寒泉裡泡了上萬年的寒冰玄鐵,眼神都淡漠凌厲,也無礙他身旁鶯燕環繞。
時琉悄然藏起心裡那點愉悅。
尤其是看酆業明明躁戾不耐,偏還因為“方瓊”身份不能太過激反應的模樣,她就要很費力才能憋得下彎起來的嘴角。
——再讓他大言不慚,說什麽強人所難,紅粉骷髏色迷心竅之類的話。
嗯,報應。
能從鬼獄暫時脫身,哪怕只有五日,時琉心情也好得不得了。
欣形於色,又忘了沒兜帽遮掩,一不小心,她偷偷幸災樂禍的表情就落進了酆業的眼裡。
長眸微斂,酆業手裡長笛忽地收停。
“我累了。”
時琉聽見身後不遠,青年聲線清淡漠然,“到了前面茶館,休息片刻吧。”
“?”
時琉茫然回眸。
方瓊是如今時家家主的義子,又是時家年青一代中最傑出的修煉子弟,他在這個歷練隊伍裡的話語權原本就和帶隊長老持平。
聽了這句,哪怕有所遲疑,隊伍也還是停了下來。
路的前方,右手側確實有家規模不小的茶館。
茶館從外看是座三層小樓,樓上客人或倚欄或走動,人聲不絕。
——
幽冥穢土,大小勢力無數,邪魔鬼修也只是其中一部分,十五州傳沿萬年,中間不知多少從凡界因著各種緣故下界來,然後再也沒回去的。
這些家族留在此地,繁衍生息,逐漸也就有了許多和凡界沒什麽區別的城池。
時家留宿的這座就是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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