魘魔咬牙,仍是持有一絲希望:“她於你,難道就只是普通螻蟻眾生?”
“自然有些不同。”
酆業不等魘魔眼底燃起光亮,薄涼笑了,“你也說了,混沌之下的唯一神物,死了多可惜?養在身邊,總比其他螻蟻有趣得多。”
“至於混沌之血,”魔垂了眸,淡淡掃過笛骨到手腕,“想飼養一個聽話的小侍女,總要付出點代價。”
“……”
最後一線光亮從魘魔眼底褪去。
她頹然地松開了緊握在身側的手。一顆細小的,宛若種芽般的小豆子,從她掌心跌下,咕嚕咕嚕地滾過地面。
所過之處,原本不毛的乾涸土地竟然爭先恐後地冒出青草,它們抽根發芽,細葉輕搖,直到一路成茵——
那顆小小的毫不起眼的種子,也滾停到了酆業腳前。
天檀木,完整體。
——
魘魔夢境依托它而成型。
只要捏碎了它,夢境中一切人、事、物,便將一息俱滅。
酆業冷淡瞥過,似笑非笑起眸:“不留來保命了?”
魘魔無力又蒼白地勾了勾唇:“主人既不在意她,我便是以覆滅夢境相脅,又有何用。”
淺白色小種子離地而起,攝入酆業掌心。
他沒表情地望著。
魘魔提了提眸:“可惜,最後幾息將過,主人您即便現在進去,您的小侍女也醒不過來了。”
“是麽。”
魔低聲笑了,眸子卻涼:“那我進去替她收屍好了。”
“琉兒,你堂姐她們都下山歷練去了,你怎麽還是不肯跟去呢?”
夕陽垂暮的紫江閣,副閣內,靠窗的華服女子擺弄著桌上的插花,眉眼溫柔地望著桌旁的少女。
“娘,我不想下山,我想陪著您。”
少女雙手托腮,看婦人擺弄花枝,她怔了幾息,然後仰臉燦然笑著:“琉兒想一直一直陪著娘。”
“說什麽傻話呢。”婦人輕笑,拿花泥蹭過女孩鼻尖,“你這樣一直不上進,等你爹回來,又要說你浪費天分了。”
“沒事兒。”
時琉摸摸鼻尖,卻將花泥抹開了,弄得鑽泥潭的小花貓一樣,她還軟軟塌塌地垂著眼角,沒脾氣地笑:“有時璃在,父親最多訓我幾句,也不會難為我的。”
她趴到手背上,仰著脖,從花葉縫隙裡看婦人溫柔姣好的容顏。
就這樣不說話地看了一會兒。
“而且,還有娘在呢,”時琉輕聲,“萬一爹要凶我了,我就跑來娘這裡躲著,您可要替我攔著爹才行,他抽人可疼了。”
“又胡說。”
婦人停下手,無奈地撥開花枝,看她:“你爹什麽時候舍得對你動手?”
時琉怔了下。
一兩息後,她笑著跌下眼睫,抻著懶腰轉向凳後:“哎呀,是我說錯了還不行嗎,娘您可千萬別跟我爹告狀,不然他又要罰我多揮一百劍了。”
“……”
婦人愣了下,歪過身看,卻又被時琉朝另一旁躲掉了。
她一頓,柳眉輕皺:“你這孩子,怎麽還哭上了?”
“我才…沒有呢。”
“你實話說與我,”婦人放下花枝,聲音微微惱了,“你爹真跟你動手了?”
“真沒有。”
“…好這個時鼎天,他竟敢打我女兒,反了他了!”華服婦人一改端莊,扔了花就要擼袖子,沒等離桌,被慌張的時琉轉身攔下——
少女仰著臉兒,眼圈果然通紅。
烏黑眼瞳更是濕漉漉的,細長的睫上也纏著潮氣。
婦人皺眉:“還說沒哭。”說著,她卻忍不住抬手,擦掉時琉眼角下將落未落的眼淚珠子。
“我就是,做了個夢,很不好很不好的夢,嚇著了。”
“嗯?”婦人一怔,無奈失笑,“我還當什麽事。能把我們琉兒嚇著,怎麽,夢見什麽了,說給娘聽聽。”
“沒什麽,真沒什麽。”
時琉強撐著笑,但最後在婦人溫柔又心疼的眼神裡,她還是沒能忍住,跌下顫栗的睫去:
“就是……夢見娘、娘不在了……不肯陪著琉兒了……”
少女聲線顫得厲害,幾不成音。
眼淚就撲簌簌跌下去。
婦人怔了許久,她無奈又心疼地笑著,把淚水漣漣的小姑娘抱進自己懷裡:“傻女兒,娘怎麽會不在呢,娘還得保護我們琉兒呢。你看你,修為這麽差,心又這麽軟,娘要是不在,這世上壞人那麽多,再讓人欺負了我們琉兒可怎麽辦?”
“娘……”
時琉再忍不下,反手抱住身前比自己還高了些的婦人,她眼淚洶湧得視線都模糊,卻死死抱著不肯松手。
好像生怕一松手,面前人就變成幻塵煙霧散了。
“娘,”她固執地低聲重複著,“娘,琉兒一直陪著你好不好,琉兒不走,琉兒什麽都不要……”
“——原來你早已醒了。”
兀地。
一個冷冰冰的嗓音,在窗外響起。
時琉一僵。
她埋在母親懷裡,不敢抬頭,指節攥得生白。
卻擋不下那人冷淡薄涼的聲音入耳:“我便奇怪,九竅琉璃心,破幻術三界第一,即便是天檀木能化虛為實,魘魔夢境也當對你構不成威脅——怎麽會三日未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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