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皇捏杯,不待發作。
“茶來了。”
酆業嗓音淡淡響起。
堂中無緣起了一陣清朗的微風,風裡夾著一絲涼冰冰的雪後松木似的香。
時琉對這氣息熟知,有些疑惑地望向身旁。
從踏進凡界後,似乎就一直有些困懶的酆業睜開了眼。
時琉說不清楚。
只是明顯覺著,他這會兒和剛剛都不太一樣了。或者說,只有之前的他才不像是平常的他。
不等酆業說什麽,時琉身旁,小道士趴過來,悄聲:“這叫離魂仙術。”
“?”
她聲音沒藏,一桌都望過來了。
除了時琉是真心好奇,狡彘是真心噎了一口如臨大敵,其余兩人眼神裡多少都沾點霜冷。
小道士像沒瞧見:“離魂仙術是以前仙界大士俯察兩界的手段。你看著他剛剛在你身邊,和你說話動作沒什麽太大異樣,但這會工夫,其實都夠他順著整個天衍宗的地盤轉一圈的了。”
時琉驚得眼角微拎。
雪晚撓了撓額角:“小仙子,你這樣看我幹嘛。”
時琉有些糾結地微蹙眉心,似乎不知道要不要開口。
她身後就有個懶洋洋的魔替她說了:“她想說,這是第一次見到比她自己還不要命的。”
雪晚將信將疑:“真的嗎?”
“我也奇怪。”
酆業這樣說著,側過神容。
只是魔低俯下來的,那雙如從九霄之上漠然臨睨人間一般的瞳眸裡,見不著半點近人性的情緒。
他像看個死物一般望著小道士。
“即便她不要命,我也不會讓她死——但你又是憑仗什麽,認為我不會叫你死在這裡。”
雪晚撓著額角的手,下意識往道士帽帽簷下挪。
魔垂眸冷哂:“那朵小蓮花確有點意思,可惜它還護不住你的命。”
“……”
雪晚一頓:“我能教小仙子修煉!”
“?”
魔懶散嘲弄地睨她。
“就你也配”的意思基本是溢於言表了。
雪晚於是自覺補充:“雖然小仙子已入地境,但看得出是機緣提升,根本沒正式邁進修煉道門。且她體質特殊,不加以引導實在浪費——而我,能教她‘人’的修煉法門。”
“人”字咬得極重。
在座三“人”多少有點被暗示了的意思。
酆業難能也沉默了。
——
他本體確實非人,生而賦位,也從未經歷過地境天境化境再飛升仙界的苦修。
另外兩隻大妖就更不必說了。
大堂裡仿佛無聲也無形掀起的風雪氣忽地散了。
“死劫”消了。
雪晚松了口氣。
偏有個還不肯放過她的妖皇在對面,冷戾帶笑:“那你今日出現在這裡,難不成就只為了教她修煉、行善積德?”
“自然是為了行善。”雪晚把胸脯一挺,十分驕傲,“順便再等個人,也是行善。”
“等誰?”
雪晚立刻趴回來,神色神秘兮兮,剛要說什麽。
她忽地回頭:“哎呀,來了。”
“?”
話聲未落。
一行四人,統一著黑色劍袍,腰間佩劍,頭頂束冠,神情凜然自傲地踏入大堂中。
正碰上跑堂小二拎著茶壺從後廚出來。
見了這一行四人腰上的佩劍,小二一愣,慌忙哈著腰迎上去:“幾位仙師,因何大駕光臨?”
“有空桌……嗎?”
站在為首那弟子身後,開口的人說到一半,有些疑惑地掃過這整個大堂內只剩一桌的神奇境況。
小二沒察覺,陪著笑臉:“剛收拾出來一桌,幾位仙師這邊請。”
小二快步帶著,往時琉他們對面那桌過去。
確實是他剛擦出來的。
那四人遲疑地停在店門。
最先開口那個向著為首的人傳音:“有些古怪。按慣例,他不該是尋個人多之處遮蔽些嗎?這店裡也太空蕩了。”
“靜觀其變。晾他也不敢生什麽心思。”
“是,師兄。”
佩劍的四人中,修為最高的已臻天境巔峰,又都是自視甚高的仙門弟子,這會神識傳音,沒一個憂心被旁人聽見的。
於是桌旁,唯一境界低些的時琉都被酆業點握著手腕,將傳音聽了個清清楚楚,更別說其他人了。
“天衍宗,劍峰弟子。”雪晚傳音。
妖皇笑得邪氣且不屑,“這就是你要等的人?”
“別急,還有呢。”
“?”
小二安置好了鄰桌新客人,拎著茶壺轉身:
“幾位貴客,你們點的新茶來了。”
隨著他話聲,越過小二肩後——
客棧二樓樓梯,走下來一位粗布麻衣的普通男子。
不是旁人。
正是讓文是非追來此地的、在水幕中顯影的那賊人男子。
一兩息後。
文是非低下眼簾,血眸裡殺意翻湧,人卻笑了。
“好。好大一條魚啊。”
“啊?”小二懵然,看了看桌上那盤魚,“額,是挺大的。”
文是非聲音愉悅又獰然:“你說,若是將它宰盡了,能把凡界多少條河染成血紅的呢?”
小二:“?”
狡彘咬著肉插話:“不是跟你說,倒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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