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聲遠去。
袁滄浪轉回頭,咳了兩聲,清了清嗓子:“那,小師叔祖,我就把牢獄禁製去了?”
——
藺清河在門內輩分高得沒法論算,從長老到弟子,除了幾位太上,在他面前一律都是頂頂小的小輩。
雖然從外觀看,袁滄浪好像能給藺清河當半個爺爺了。
藺清河顯然早習以為常,輕頷首。
那雙寫盡了人間遠景的眸子終於繚繞上一絲捉摸不透的霧氣,望向玄鐵牢獄內。
袁滄浪術法一施,玄鐵欄杆上禁製暫撤。
牢內。
角落裡,封天石都難以全壓製住的魔氣,正滔滔外溢在一身幾難蔽體的素紗紅衣的女子身上。
女子渾身是傷,唇角也溢著血。
此時卻如春困剛醒,她慵慵懶懶睜開眼,望向牢外。
半間寒石牢,卻映得中間那人風華無雙,目含遠山,如立仙天之上,清冷如璧。
“喲。”
魘魔身形妖嬈,扶牆而起,含笑如春,“這不是幾千年前一劍定天下的無情道,道子大人嗎?”
袁滄浪冷哼:“你這妖魔,竟然還知道我玄門師叔祖?”
“豈止認識。”
魘魔輕抬玉臂,塗著紅蔻卻殘破見血的纖纖五指抬起,隔空,朝那清冷不可侵犯的無情道第一人虛描淡摹。
然後她泫然笑了:“他的元陽之體,不還是我破的麽?怎麽,他沒與你們說過?”
“……?”
石牢一寂。
數息後,袁滄海扭頭:“????????”
第34章 玄門問心(九)
◎何為,九竅琉璃心?◎
身為玄門近代長老兼小師叔祖的擁躉,袁滄浪的第一反應實是——
‘大膽魘魔,入了玄門猶死不悔改,竟還敢妄施魘魅手段試圖撥弄人心,可笑!天門之下第一人又怎是你能蠱惑的!?’
袁滄浪可以對著袁家列祖列宗以及玄門師祖們的排位發誓,他心裡確實是這樣想的。
但不知為何,沒出口,反倒是腦袋下意識扭向了藺清河。
小師叔祖不愧是小師叔祖。
被一個上古大魔這般穢語汙蔑,他竟然還是和進來時一般無二的神情,分不出是漠然還是從容。
一定要說,也只有眼簾垂下些。
他似乎很輕地歎了聲。
“擒你回來,非我本意。”藺清河說。
魘魔嬌戾笑了:“那你要如何,放了我嗎?”
“你為惡無數,終究難容於世。我放得,玄門也放不得。”
“那你倒是一劍斬了我、為你的天下蒼生除害啊!”女人終於撐不住笑,神色戾然而咬牙切齒。
藺清河沉默。
袁滄浪回過神,就已不自覺聽了兩個來回了。
他有些懵。
雖說無情道講究太上忘情,萬般私事不值掛心……但都被魘魔汙蔑奪了元陽,就算為了玄門清譽,小師叔祖第一句是不是也不該先說這個?
袁滄浪想了想,還是委婉而艱澀地用傳音表了諫言。
藺清河很坦蕩。
他沒有回以傳音,而是當著封天石牢內的魘魔的面,側過身,隻平靜地對袁滄浪說了一句:
“她所言屬實,未有汙蔑。”
袁滄浪:“……?”
想來飛升成仙的雷劫當頭劈下來也不過如此了。
見袁滄浪太過震驚,一副要神魂離竅的模樣,藺清河自身雖不在意,但畢竟顧念這是後輩子弟,便多添了句:“我從未做過愧對宗門之事,你無須憂心。”
袁滄浪的胡子都抽了抽:“弟子,不是擔心這個……”
藺清河抬眼。
那雙清遠如天河的眸子與袁滄浪略作對視,他便了然搖頭:“不必多思。我已入無情道,前塵盡斷,再無瓜葛。”
“哈,哈哈哈……”
這句終於惹得牢獄內的女人一步跨至玄鐵欄杆前,她眉目狠眥,恨意滔滔洶湧在她眼底,猙獰不絕:
“藺清河!你那無情道就是狗屁天道!憑什麽你說斷便斷?是,你了不起,玄門一劍定天下,不負宗門不負蒼生——可你敢說、你也不負我嗎?!!”
“……”
封天石牢內,歇斯底裡的聲響回蕩不休。
藺清河自始至終無一字辯詞。
回神後的袁滄浪忍不下氣,他冷聲怒喝:“魘魔!這裡是玄門水牢,豈容你囂張妄言?縱使當年真有什麽,那也是數千年的舊事,早作雲煙!你少扯來混淆視聽,妄想借此逃過你滔天罪行!”
話聲落時,他神識作鞭,隔空抽出破風嗚咽,穿過玄鐵落在了那歇斯底裡的女子身上。
“啪。”
一聲清響。
素紗紅衣雪肩半露的女子摔將出去,砸在地上。
藺清河的睫毛輕顫了下。
魘魔緩了數息,才艱難撐起身,無聲而含恨地望向牢獄外。
袁滄浪迫著自己吐出了一口長氣,也排除雜念,冷聲問:“說,天檀木究竟現在何處!”
“……”
牢裡女子一聲不吭,仍是惡狠狠盯著那道如山水青霧似的遼遠淡泊的身影。
袁滄浪:“我勸你不要執迷不悟,你既入玄門水牢,就別想妄作掙扎。若肯交出天檀木,我門尚可念你——”
不等袁滄浪說完,魘魔冷然嘲笑:“念我什麽?死在我手底下的倀鬼之數萬萬,即便你們得了天檀木,恐怕也連我一絲神魂都不會留,只會除惡務盡斷我輪回!——小東西,姐姐為禍三界的時候,你祖宗還在娘胎裡呢,跟我耍什麽心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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