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角落幾張木質桌案之外,別無長物。
沒了遮擋,六層內所有客人一目了然,互相都能看個清清楚楚。
沒擺置、沒花魁、沒樂子,尋常客人上來一圈很快就失望地原路返回了,整個六層內加起來也沒多少人。
由此,時琉第一眼注意到的就是一面牆壁前,聚堆站著的幾個年輕人——
長袍束帶,冠玉佩劍。
怎麽看都是凡界仙門修者的打扮。
時琉正好奇地遠遠望著,就對上其中一個四處張望的男弟子的眼睛。
對方遠看見她,愣了下,表情頓時古怪起來。
“時蘿?你是怎麽找到我們的??”
時琉一瞬茫然。
……?
這些修者,和她這具身體的主人是認識的?
隨著那個方臉男弟子的話聲,圍在牆前的年輕修者中,有好幾位也前後轉過來。幾人望見時琉,但都沒說話,表情眼神也都或多或少地有些微妙。
可惜時琉並未注意,猶豫了下,她自覺地沒連累酆業,朝他們走近:“…師兄好。”
——這些年輕弟子和時蘿同為修者,看著都稍長些,時琉自忖這樣的稱呼應該沒什麽問題。
沒想到她剛說完,那方臉弟子嘿嘿一笑:“可別啊,我們是萬萬不敢當你師兄的,萬一再讓你借著我們纏上晏師兄,那晏師兄還不得——”
“師弟。”
一個溫和但低的嗓音截斷方臉弟子的話。
年輕修者們不約而同往兩邊讓,空出了通往最裡的牆前,一位月白長袍的青年公子走出來。
若不是所有人以之為首,那時琉大概會以為,走出來的是個沒有修為的儒雅文士——
站在一群氣勢凌厲的佩劍修者中間,獨那人手執折扇,玉骨如竹,一雙長眸溫和斂著。眼神也猶春日江水,滔滔盡藏,隻余柔波。
世上竟真有這樣一雙天生便多情的眼睛。
時琉訝異地想。
只是……
為什麽看著這雙眼睛,她就總覺得這人有些似曾相識呢?
時琉苦思也沒得結果,只能安慰自己,多半是時蘿認識這人的影響。
而此時,青年文士似的公子已經停下,他微微側過身,低掃過方臉弟子:“不得無禮。”
叫袁回的方臉弟子抱著後腦杓轉開:“哪是我無禮了,之前這小姑娘仗著咱們和時家早有盟約,不過就是被師兄你救了一次,都快糾纏到山門來了。”
他悄然白了時琉一眼,撇嘴:“到了幽冥都甩不脫,可真嚇人,她別是在師兄你身上下了什麽——”
“袁回。”
折扇輕敲玉骨,青年嗓聲低了三分,“你又想挨罰了是不是?”
“……”
方臉弟子不知道想起什麽,臉都綠了,立刻閉口不言。
時琉尷尬地站在原地。
她聽出來了。
這具身體的主人,時蘿,喜歡面前這個看著就很儒雅隨和的公子,還苦苦糾纏過人家。
但顯然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搞得人家師弟都看她不爽。
可她現在連這人是誰都不知道。
這,這該如何是好。
時琉苦惱得不行,偷偷扭頭去看封鄴,想求他提示,可這會兒才發現那人早就無關人一樣,繞著這六層形狀奇怪的牆壁轉圈看去了。
連她求救的眼神信號都被徹底無視。
時琉無意識鼓了鼓腮。
小姑娘站在原地,支吾半天,雪白側頰都憋得微紅,還是沒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折扇公子瞥見了,正覺無奈又好笑,剛要開口替她解圍——
“對、對不起,這位師兄,”時琉終於艱難憋出了說辭,“我,我前幾日隨族中歷練,不小心受了點傷,傷了嗯,腦子。”
時琉終於憋完自己的謊,敢抬頭去看折扇公子了,“敢問師兄,如何稱呼?”
折扇停在掌心,那雙溫柔多情的眼眸詫異地望著時琉。
——
大概也是沒想到自己能親耳聽這樣拙劣的謊言。
好在這位公子心善,沒笑。
但他後面那個方臉的顯然不太善良,撲哧一聲就樂了,轉回來捧腹:“時蘿,這才幾日不見啊?你又換了個新法子糾纏我們師兄?編你也編個不離譜的啊——玄門第一公子,晏秋白,你們時家還有不認識他的??”
“……?”
時琉這次是真懵了。
——晏秋白?
她在茶館聽書裡聽到的那個第一仙門的天之驕子,將來要和時璃定下婚約的,晏秋白?
“再讓我聽一遍那個稱呼,袁回,你就在寒水澗練上百年再下山吧。”
晏秋白回過身,“時蘿師妹,袁回玩笑之言有失分寸,冒犯之處,我代他向你道歉。”
時琉堪堪回神,下意識抬手,擺了擺:“不……”
“道歉?”
像俯在極近的耳邊,有人低低一嗤,嘲弄語氣薄涼得叫人心裡一冷——
“道歉有用麽。”
壓著驀地沉冷下去的話尾,錚的一聲清鳴。
時琉聽過,她知道那是一道笛音。
可笛音如劍。
“轟——”
無形劍風轟過袁回身畔,牆上陡然拓出一道尺長白痕。
與之同時。
驚傻了的袁回呆呆站著,半角袍袖卻平整如割地,慢慢裂開,飄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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