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韜凝視簪纓,沒有挑釁與試探,只是很平靜地問,如同他的話是一句事實:“若有一日天下沒了衛覦,你要如何對付南朝?”
簪纓目色怔忪。
她來前以為今日的主場會是觀白與謝氏交鋒,沒想到,謝韜盯準的是她?
她輕啟檀唇正欲語,衛覦一把攥住她的手,冷笑道:“那就別談了。”
男人那身白裘陡然透出一種凜冽的霜寒,俯視如如不動如坐蓮台的謝韜,眼底赤光隱爍,凶殺而不祥。
“謝刺史,可以等著兵臨城下,到時便知洛陽要如何對付南朝!”
他的這副身子本就是阿奴的一塊心病,衛覦不會讓任何人像活剮她的心肝一樣,一刀一刀地解剖開她,逼她面對他不能活的假設。
這對她來說何其殘忍?
風中陡然響起鶴唳,一川煙草瑟然偃倒,梧桐葉落紛紛。這一瞬自衛覦身上透出的殺伐,真是煞氣縱橫。
最小的梁麥與他身後那些僮仆忍不住在驕陽下打起了哆嗦,謝府親兵鞘中的刀劍,如齒冷相磕,在鞘中不安分地嗡然低鳴。
簪纓在袖下安撫地按了按衛覦。衛覦看著她,“走。”
他不是欲擒故縱,而是當真失去了商談的耐心。
謝韜微不可見地動了下眉。
謝止已有些驚愕,據他所知,衛大司馬從前也非如此易怒的性情,何況今日說到底,是洛陽有求於荊州。
他頂著山陂間一種無形的壓力上前道:“大司馬且慢,今日晤面不易,有話好說……”
便在此時,圍繞山陂三面的湖泊中,突然響起無數破水之聲!
一條條碩長的黑魚自水下躍上岸來,那是數不清多少身著黑衣勁服的殺手。水珠自殺手身上淋漓而下,這些人手中的長刀映日鋒寒,甫一上岸,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八角亭中一乾人等襲來。
“殺!”
“天哪,有、有刺客……快來人……”亭中煮茶洗杯的仆人們反應過來後,嚇得屁滾尿流。
謝止亦被這驚變攫住,下意識退守父親身邊。
檀順和薑娘一瞬長刀出鞘,默契地後背相靠做出應敵之姿。
簪纓耳聞殺聲回望,被衛覦擋眼摟在懷內。
不見他眼一眨,發一令,那些刺客在接近涼亭的半途,便被潛伏在暗中的北府暗衛衝出攔截。
接下來,便是一場刀對刀肉搏肉的血腥廝殺。
那刀尖相撞的金屬聲令人齒酸,很快,有一蓬蓬的鮮血染紅碧草。
謝韜不愧為領兵之人,到此時依舊神色鎮定,只是也不由起身道:“這並非我之所為。”
他深知衛覦的實力與戒心,他人都來此,沒理由搞這種沒有意義的伏擊。
衛覦半側著臉,似笑不笑:“那看起來,是府君治所風聲不嚴了。”
簪纓便在此時捏了下衛覦的手指,衛覦垂下眼眸,二人對視一眼,簪纓脫開他的懷抱,在漫山
遍野的廝殺聲中,她迅速調整心態,勻平呼吸,神色平常若無事,走到謝韜的對面,斂袖坐下。
“既然府君欽點小女對弈,小女敢不承教。”簪纓拈起一顆黑子,落手下於星位。
黑白須爭一著先。
現下是她坐著,謝韜站著。
“小梁,閉上眼睛不要聽,別害怕。”
梁麥先時見兵出於水,揮刀襲來,的確膽寒心驚,後來發現唐姊姊他們安排了援軍埋伏,在亭外圍織成一張細密大網,那些黑衣殺手根本進不得身,便不那麽怕了。
孩子搖搖頭,目光晶亮地望著簪纓,見唐姊姊輕彎唇角,那張漂亮之極的面孔上卻露出一種譏諷的狠色,直視謝韜道:
“閣下以為是洛陽有求於荊州嗎?若今日談不攏,我可向府君保證,回去以後,不管衛觀白如何,洛陽在中秋之前必發五十萬大軍,兵分六路,全力攻南!”
謝韜倏然一怔,繼而笑了一聲,這樣一個嬌柔女子,怕連槍杆刀柄都沒摸過,敢與他談用兵之道?
好啊。
謝蹈瞟一眼神色淡然甚至還有點驕傲的衛覦,不睬他,拂袖落座,拈一白子應手落下,“六路?好大的口氣啊。某願聞其詳。”
漫山廝殺,佐成推演沙盤的助興之樂。
衛覦長身立在簪纓的美人靠後,既是她想要下這一局,他便為她遮風,擋血。
謝止亦神色鄭重站在父親身後,仿若掠陣。
梁麥,這個出身微寒還不知自己將來會躋身何等高度的鄉村孤子,安靜地在亭子裡,為對弈雙方烹茗添茶。
一場足以改變天下格局,銘載青史的上蔡會談,入局之人,五人而已。
第157章 殺人,她不會,吞地,……
“第一路——”
草木蔥蘢白雲浮緩的山野間, 一片格格不入的殺戮聲不絕於耳,濃重的血腥氣,很快衝散了涼亭中清雅的茶香。
簪纓仿若充耳不聞, 利落地落下一子, 目光同玉棋子一樣沁涼鎮沉:
“二十萬主力軍自洛陽發,過兗州項城, 豫州蒙城, 直抵壽春。壽春要害之地,名在謝二兄治下, 實已為乞活軍佔領, 盡在我手,由此經淝水,過巢湖, 過濡須口,乃破東關、將軍嶺, 再自長江順流而至京城建康, 乘舟籍水七百裡,不過朝發夕至之功。”
衛覦在她身旁, 嘴角輕揚。
謝韜淡淡聽之,不予置評,落下一白子,“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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