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說如今通往西域的商路已因南北朝對立而截斷殆盡,也不說那雪山苦寒,毒潭險惡,便是真有一支毒龍池中蓮擺在眼前,哪怕是再信任的人給的,誰也無十成十的把握肯定那便是聖藥而非毒藥,所以此物不是有價無市,而是無價無市!
眼下杜防風就算將唐氏的家底翻個遍,又上哪弄回這麽一朵蓮花?
衛覦卻隻問:“用了藥,她體內的宿毒能褪盡,痊愈如常人嗎?”
葛清營點頭。
衛覦捏緊手指,“她小時候的事,也會記起來?”
“想來是能的。”
葛神醫微作沉吟,“只是每個人最早的記憶點不一樣,這要看女公子自己的體質。”
衛覦回望女孩弱白的臉孔。
想讓她恢復,便避免不了想起幼年的遭遇,不想讓她知道那些惡心事,她便活不成。
造化弄人,莫過於此。
男人神色平靜得反了常,喚道:“謝榆。”
下一刻,背匣參將謝榆跪行入內,未及開口眼圈已紅,“大將軍,不可!這是你救命之物!”
杜掌櫃心中驚起洶濤駭浪,詫目看向衛覦。
衛覦依舊平靜,“拿出來。”
謝榆捂緊衣襟,他跟隨衛覦多年,如何看不出大將軍心意已決,一刹惡膽橫生,幾乎咬牙切齒:
“大將軍可還記得祖將軍之志!祖將軍之死!可還記得兵卒阿義為給祖將軍采摘此藥,凍斷一臂一腿寧死也要將蓮花帶出西域!可還記得,您自己……生平唯一夙願便是北伐中原,收復漢家河山!!
“這蓮給了別人,您……怎麽辦啊?”
說到最後,以頭搶地的謝榆泣不成聲。
衛覦不動不惱地坐在那兒,怕驚了手心裡那片柔軟,連力道也沒加重一分。
他的語氣甚至泛出些溫和,“哭哭啼啼,什麽樣子。你忘了,另兩樣藥找不到,這味藥於我而言本是無用的。”
“怎麽無用?怎麽會無用?”謝榆倔強搖頭,“七缺其二……隻缺其二,只要找到佛睛黑石和金鱗薜荔,大將軍就會好了!”
杜掌櫃聽到這裡手腳冰涼。
原來如此,這些年大司馬秘密托付他尋的藥材,果是治大司馬病症的方子……
原來不是他所知道的六味,是七味。
白黿甲,運日羽,龍漦香,銀環蛇膽,佛睛黑石,金鱗薜荔。
此外還有一味,毒龍池中蓮。
杜掌櫃渾身失力地坐在地上,卻不知應向衛覦求這味救小娘子性命的藥,還是不應求。
衛覦眼裡沒有過多情緒,瞥睫下視,淡聲道:“謝東德,此為軍令。”
第68章
北府十萬軍, 向來視大司馬一言為軍令如山,寧抗聖旨,不違軍令。
往常最以衛覦馬首是瞻的得力參將卻仿佛沒聽到, 抓救命稻草一樣含淚望向葛清營,“先生,一定還有其他辦法的, 你告訴我別的什麽藥能救女公子,謝榆赴湯蹈火也一定找來!或者那下毒之人, 他定有解藥的對不對?”
葛清營搖頭,他方才說過, 此毒是絕戶方,入體即化, 只怕製蠱之人也隻知製法, 不知解法。
這位人到中年的神醫輕輕歎道:“若是無藥, 在下也有法子令女公子退燒醒來,暫且調養好身子。只是聽你們說, 她中毒的時候年紀太小,此毒已浸入骨髓,難免有些後遺症——余生隻好養在深閨,不能受風吹雨淋, 不可激烈活動、勞累過度、大喜大悲。如此可安然活到三十歲。”
所有人都被這句話驚得抬頭看他。
唯獨衛覦,低頭靜靜望著簪纓的睡顏,仿佛如此看下去,便能等到她睜開眼睛。
“三十歲後呢……”謝榆喃喃問。
葛清營道:“三十歲後, 呈早衰之症, 發枯白, 生皺斑, 而後每況愈下,活不過四十。”
“大司馬……”杜掌櫃終於忍不住哽咽,向他重重叩了一個頭,腆著老臉說出厚顏無恥的話,“唐氏余生願拚盡全力,滲入北朝重新連通西域商路,為大司馬尋找此蓮!眼下還望、還望……”
衛覦反而轉頭問了葛清營一個看似不重要的問題,“不可劇烈活動,不可勞累過度?”
葛神醫點頭,“萬萬不可。小娘子的肌骨極嬌嫩,除此之外,還要謹防她受到皮肉刀傷,一旦傷口過深,可能潰爛無法愈合,恐有截肢之患。”
衛覦鼻梁兩側的睫影輕顫。
怪他,見她喜歡便教了她騎馬射箭,以為她從前受盡了苦,而今終於可以嘗些甜的。
怪他得意忘形,忘了天道待人從來不公。
所以她不是癡笨記不住事,也不是嬌弱淋不得雨,不是因為矯情,才每餐多吃一口米便心口作痛,也不是因為嗜睡,才好幾次在他面前一瞬息便睡著。
皆是被人所害。
她一心想要擺脫自己的身體弱勢,那般努力地加餐、奔勞、練習、忍痛,以為這樣便會變強,殊不知越是如此,越會適得其反。
衛覦起身走到謝榆面前,按住他肩頭。
在他這裡,從來都只有一個選擇。
老天不肯偏護的人,他護著。
突聽嗆啷一聲刺耳金鳴,謝榆抽出腰刀架在脖子上,刀鋒沒輕沒重地割進肉裡,血流如柱。
徐寔變色喝斥一聲,謝榆血紅著雙眼只看大將軍:“卑職違抗軍令罪當萬死,死前隻想問將軍一句,女公子無藥活不過四十,大將軍無藥,活得過四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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