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無意識地輕輕收攏拳頭。
短短半分鍾不到的時間,於此刻的許芳菲而言,漫長得像過了一個世紀之久。
“好了。擦乾淨了。”
須臾,鄭西野松開她,又把手邊的凝膠蓋好蓋子給她遞過去,叮囑道,“早晚一次。塗的時候小心點,別又蹭進嘴巴裡。記住沒有?”
“嗯。”許芳菲雙手接過藥,朝他勾起笑容,“記住了。”
*
到達目的地,黑色大G停在了喜旺街9號院門側。
夜風中,門衛室內亮著隱隱白光,老電視裡傳出不知哪部電視劇的對白台詞,演員抑揚頓挫地說道:“行路難,行路難,多歧路,今安在?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
李白的行路難,配上男演員渾厚沙啞的嗓音,竟令老電視的沙沙電流聲都變得意味深長。
許芳菲推開車門。下了車,回頭往後看,黑色的後座車窗徐徐落下。
昏暗的光線打在鄭西野眉眼位置,他眼底明翳交錯,複雜莫辨。
許芳菲:“你不回家嗎?”
鄭西野盯著她,微挑了下眉毛,表疑惑。
許芳菲明白過來。或許,3206那間屋子並不能稱為他的“家”,至多算是他在凌城的落腳之地吧。
於是指指旁邊的小區大門,又說:“今天不回這裡?”
“我還有其他事。”鄭西野淡淡地說,“你先自己回去。”
“哦。”許芳菲沒有多問。她一隻手捏住書包帶,另一隻胳膊舉起來,朝他揮揮,模樣乖巧:“再見。”
鄭西野也朝她揮了下手,“再見。”
小姑娘轉身離開。
鄭西野目送那道纖細身影遠去,好一會兒才升回車窗。坐正身子收回視線後,他有點兒乏,閉眼捏了捏眉心。
孫華重新將汽車引擎發動。
突的。
“有煙沒?”後座冷不丁響起一道嗓音,語氣淡漠。
孫華愣了下,兩秒才反應過來老板在問自己要煙。趕緊摸出煙盒往後一遞,道:“野哥,給。”
鄭西野接過煙盒掃了眼。
格調,這牌子他平時抽得少,不大習慣那味兒。不過聊勝於無。
他敲出一根,面無表情地放嘴裡點燃。
孫華一邊落下四面窗戶通風,一邊往後視鏡裡看了眼,笑:“野哥,看你這樣子,忍了有一會兒了?”
“嗯。”鄭西野說。
孫華琢磨著,難得有點兒納悶兒,問道:“煙癮來了,不整幾根,有什麽好忍的?戒煙?”
鄭西野後腦杓靠在椅背上,煙霧背後的面容有些模糊。片刻,他冷靜而平緩地說:“小孩子吸了二手煙,對身體不好。”
孫華:“……”
“小孩子?”孫華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不由生生一驚,“你是怕那小姑娘聞了煙味才忍著的?這,不至於吧。”
鄭西野:“還是應該注意一點。”
孫華聞聲,面部表情忽然變得幾分複雜,微蹙眉,欲言又止。
鄭西野透過中央後視鏡看見孫華的神色,微挑了下眉,平靜問:“有話想講?”
孫華滯半秒,猶豫地回他:“不知道該不該講。”
“說。”
“我媽常教我一句話,魚到天上會死,鳥沉水裡沒命,什麽鍋就得配什麽蓋,萬般皆是命,半點強求不來。”孫華平視著前方車流的詭紅車尾燈,搖頭歎笑,語調寡味裡帶著一絲遺憾,“我也沒其他意思,就是覺得……差距是不是太大了點兒。”
鄭西野側頭,頹痞又慵懶地笑了下,看向窗外夜色,“知道我媽教我什麽不。”
孫華突的愣住。這些年,孫華從來沒有聽鄭西野提過關於他母親的任何。
鄭西野:“萬般皆是命。人活著,就是為了改命。”
*
這一晚,許芳菲破皮的嘴角沒能輕易糊弄過喬慧蘭。
“你說你去了同學家裡寫作業,手機沒電電話不接。好。”喬慧蘭臉色難看到極點,“那你說說,你嘴角的傷又是怎麽弄的?”
喬慧蘭個性溫和,鮮少在人前展露出如此疾言厲色的一面。可見,對於許芳菲的晚歸和她解釋晚歸的說辭,喬慧蘭憂慮攻心,相當的懷疑。
許芳菲竭力鎮定,隨手將書包從肩上卸下,朝喬慧蘭露出個很輕松的笑:“在學校不小心摔了一跤而已,媽你真是,這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
喬慧蘭沉聲,神情冷凝:“許芳菲,你現在學會撒謊騙人了是不是?”
許芳菲背上的校服被冷汗浸濕,臉上卻依舊笑眯眯的,聳聳肩,回說:“哪有。”
女子本弱,為母則剛。女兒是喬慧蘭的命根子,丈夫死後的這麽多年,她一個人頂住所有風雨扛起這個家,活的就是這個閨女。見這丫頭滿臉無所謂,她又擔心又懊惱,音量也拔高幾分:“摔什麽跤能把嘴角磕破?菲菲,你跟媽媽說實話。”
許芳菲頓都沒頓一下,仍是笑:“摔了個狗啃泥,剛好就把嘴角碰破了點皮嘛。沒事沒事,看你擔心的,真沒事。”
喬慧蘭皺起眉,目光在女兒身上仔仔細細端詳半晌,還是將信將疑不放心。須臾,她伸出手攤開,對許芳菲道:“把你手機拿出來。”
許芳菲不知道媽媽要做什麽,但還是乖乖掏出手機。
喬慧蘭:“你說你去楊露家裡寫作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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