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太后看她躺在枕頭上眼珠靈動,心下有些想笑,故意逗榮烺,“我覺著,你郢叔祖母說的也有理,是該戴個帷帽。”
“什麽?!”榮烺翻身坐起來,“那得多悶啊!”她還扯過帳幔往臉上一蒙,跟祖母說,“就這樣!氣都不透!我都要喘不過氣來了!”
“祖母,你可不能答應這個啊!再說,就是戴帷帽,也不該我們戴,讓齊師傅戴好了。”
“你這是怎麽想出來的,齊尚書是男人,郢王妃說讓你們戴帷帽,是擔心你們被外男看去相貌。”
“相貌為什麽不能看?”
“這就是禮教吧。顯德皇后說,女子也要少出門。”
“不出門難道成天悶在家裡?我看《蜀山耕種圖》上,就有女子在種田。”
“大概是著此書時比較急切,沒考慮周全。”
“戴帷帽也是不周全啊,又不是不能見人,幹嘛要蒙面?我聽阿顏說,現在朱雀大街都有當壚賣酒的女子,生意好的不得了。可見外頭也有女子做事。”榮烺把紗帳從臉上移開,很篤定的說,“可見顯德皇后的書有些過時了。”
“所以,郢叔祖母的諫言是錯的,祖母,您多聰明的人哪,可不能聽她的。”
“那我聽誰的?”
“誰對聽誰的唄。”榮烺帶著小孩子的狡猾,反問鄭太后,“祖母,您覺著誰說的對。”然後,一雙大眼睛期待的望著鄭太后,就差沒直說,我對,當然得聽我的了!
鄭太后眼眸彎起,一本正經,“我覺著阿烺說的對。”
“祖母您真是英明!”榮烺對祖母豎起大拇指,“英明極了!”
鄭太后聽她嘴巴抹蜜似的奉承了一通,還小胖手拍拍床榻,“祖母快躺下,今天祖母你躺裡頭,我躺外頭,祖母您要是渴了,我給您端茶喝。”
鄭太后總能被榮烺逗笑,一拍她小腦門兒,“你先躺下吧。原我也沒應郢王妃。”
“啊?”榮烺瞪圓了一雙貓眼,“原來您逗我哪。”向後咕通一下倒枕頭上了,一會兒覺著自己竟然沒發覺祖母在逗自己,有點懊惱的揪下枕頭邊兒,一會兒又笑嘻嘻的趴到鄭太后身邊說,“我就說嘛,祖母你這麽聰明,肯定不能上叔祖母的套。”
自己挺會給自己圓場。
鄭太后躺下,榮烺就湊到祖母身邊,讓祖母抱著自己,她喜歡跟人親近。
待下午上課,她就把祖母沒有答應郢王妃“帷帽建議”的好消息跟大家夥說了。榮烺一幅很懂的樣子,“果然叔祖母的話是過時的,現在都沒這些講究了。你們都放心吧,不會叫咱們悶帷帽裡聽課的。”
榮烺繼續自己快樂的學習生涯,尤其她父親跟祖母很融洽,每天下午哥哥放學,傍晚就都一起在祖母這裡用膳。
即便在朝政上,榮晟帝也表現出對鄭太后的支持。
幾家歡喜幾家愁。
歡喜的自不必提,大家樂見兩宮和睦。
畢竟,榮晟帝幼年登基,之後十來年,都是鄭太后代為執掌朝政,大家對鄭太后的執政挺熟悉,也挺適應。
愁的則擔憂長此以往,未免牝雞司晨,君權旁落。
以郢王為代表。
要說先前帷帽事件不過小事,但在江南官員的選任上,明顯鄭太后用慣的人佔了上風。
郢王百思不得其解,榮晟帝為何忽然與鄭太后和好了。
與慕僚商議此事時,郢王道,“子晴,你之前還勸我,讓陛下向太后服軟,如今不必我勸,已是兩宮和睦,天下盡知。”
叫子晴的幕僚是位看不出年紀的男子,說看不出年紀是因他鬢發灰白,但望之相貌,肌膚細潤,又並不似老者。
子晴斟一盞茶給郢王,“那不更好麽。不必王爺相勸,陛下已然悟了。”
“悟了什麽?”
“悟了,陛下與娘娘畢竟是至親母子。倘太后娘娘另有其他子嗣,陛下還需擔憂萬壽宮別有他意。可萬壽宮隻陛下一子,母子間嘔氣是有的,卻不乾根本大事。與其嘔氣,不如和好。太后娘娘再霸道,畢竟也是五十上的人了。說句大不敬的話,難道還能活過陛下去。這江山,早晚都是陛下的。”
秋日竹聲蕭蕭。
子晴左手執盞,慢飲一口茶,“這道理雖簡單,但真正能明白,能放下帝王的架子,可知陛下也是一等一的明白人。”
郢王不似子女這般灑脫,他眉頭緊銷,輕輕沉吟,“早晚。早晚。若再過二三十年,這江山還能容陛下說話麽?”
“王爺過慮了。只是眼下局勢,且先看眼下吧。”子晴道,“咱們識些時務,保存實力,不說旁的,陛下跟太后關系好,起碼陛下想保全誰,太后娘娘總會給三分薄面。余下的事,從長計議罷。”
明擺著新政失敗,太后一黨重新奪權,你這再不識時務,不是上趕著找死麽。
“何況,”子晴沉吟片刻,唇角露出一絲笑意,“觀陛下所為,陛下英明,更在王爺所言之上。”
起碼能這麽快能萬壽宮和解,這位陛下就不是傻瓜。
不過,誰叫陛下有位彪悍的母親呢。
鄭家非但顯赫,鄭太后自身才乾也非常出眾,以至陛下親政多年都沒能完全掌握朝堂。新政失敗後,更是一朝回到親政前。
郢王道,“我總想以《貞烈傳》約束萬壽宮那位,也好讓她自動退出,以全與陛下的母子情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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