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殿下您這不自己壞了規矩?”
“好,那現在就說說方禦史存疑之處。”榮烺道,“你認為婚內以夫毆妻為小事,我問你,你看過趙氏臉上的刀疤嗎?”
“今日匆忙,尚未得見。”
“那方禦史也是有女兒的人,將心比人,若以後阿方嫁一不良人,也被人臉上砍一刀,深將見骨,容貌大損,終生不複。方禦史要如何判?”
方禦史臉色臭的跟剛從糞坑出來似的,仍是硬著頭皮,“臣縱惱恨那行凶人,可臣身為禦史,亦要有律依律。”
“那我就再給你講講這律的事。”榮烺道,“我記得史師傅跟我講過科場的事,當年史師傅少年俊才,十四歲中秀才,十六歲參加秋闈,傳為一時佳話。”
史太傅縱是來尋榮烺麻煩的,聽到少年光輝,仍是忍不住輕咳一聲,謙虛道,“都是舊年黃歷,殿下不必再提了。”就是拍師傅馬屁,師傅也是個公正人的。
“我記得史師傅同我講過,秋闈報名前,要有府衙文吏記錄各應試秀才的相貌,相貌分甲乙丙丁四等,依史師傅之容貌,當年得的是甲等。”
史太傅已知榮烺要說什麽,也得答,“這倒是真的。”
榮烺看向一臉方正的方禦史,問,“方禦史你當年是幾等?”
方禦史雖不若史太傅文雅,也生的面貌端方,天生一股正氣凜冽,黑著臉道,“不才,甲等。”
“若一應試男子臉上帶了刀疤,他能得幾等?以相貌便入了最末等。女子同理,別說容貌不重要,女子四德,德容言工,容貌僅排品德之下。一個丈夫,若是與妻子有口角爭執,的確,沒有筋斷骨折,聽著簡直一點不嚴重。但一個故意毀別人容貌的人,不論他什麽身份,其心地之陰,其行為之惡,不嚴懲不足以平民憤。”
榮烺道,“所以,我斷定,在他刀砍趙氏臉的時候,其夫妻情義已蕩然無存。在那一刻,他就不配再做丈夫。故,當以持物傷人判決。”
方禦史歎,“殿下這樣判,以後難免有人有樣學問,只要夫妻間發生一點爭執,一旦告官和離,便是以傷人罪論處了。”
“法典早已立好,執行卻要靠人。兩樁看似相同的傷人罪,細究根由可能是兩種判法。方禦史,若你為女方家人,你會感激我斷案公正。如你為男方家人,你縱一時不理解,等你真正冷靜下來,你起碼不會怨我。卑鄙之人如果永遠穿著仁義道德的人皮才會貽害無窮,今日若你縱了那男人,將來他另娶一妻,舊惡再起,那麽,當年輕判的官員是有責任的。”
“放縱惡人,就是對善者最大的不公。”榮烺道,“禦史監察天下,監察的不是善者,你們要監察的恰恰是為惡之人。”
“方禦史,你應是最疾惡如仇的人。你要將目光放的更長遠,而不是將心胸拘泥於男人還是女人。惡人不分男女,只要是惡,伸手誅之。這便是禦史台的責任。”
方禦史道,“臣擔心的是,有此一案,以後和離的事怕要多了。”
榮烺不以為意,“夫妻不協,本就不必勉強。當年楚地婦人若能和離,何至被惡夫打殺。她若活著,和離再嫁,說不定還能生三五個孩兒。以後這些孩子會為國家滋生出更多的人口,國家要強,就得人多。”
榮烺漫不經心的掃了郢王一眼,“都說楚王乃賢王,起碼斷案的事兒上,是比常人明白一些。”
郢王聽這含沙射影之語,險沒當場氣暈。
第229章 燈滅之三二
殿下
正文第二二九章
郢王被榮烺含沙射影的話一激,一臉正色迎上榮烺的視線,“臣自然無楚王之賢,可臣也有句話要說,朝廷自有行事規矩,若殿下覺哪裡不妥哪裡不好,自然可以問可以說。如今殿下年少,有事告訴大殿下陛下一聲,一樣會為殿下答疑,何需殿下自己出宮。殿下是女子,天道有陰陽,人間有男女,男女天生不同,所主人理自然不同。”
榮烺頜首,很認同郢王的話,“的確。似郢王所言,是不大一樣。像父皇就要每天上朝打理朝政,母后在宮裡管理宮中事務,接待來宮覲見的各宗室、諸官員的誥命。像父皇每年春天祭先農扶犁春耕,母后也會主持親蠶禮。這的確是不一樣的。”
方禦史史太傅一見榮烺竟這般明理,齊齊躬身,“殿下英明,就是如此。”
榮烺說,“如郢王的職司就是掌宗正司事宜,郢王妃……嗯,郢王妃現在一心向佛了。”
郢王面色微窘,“臣不擅教妻。”
“不止,當初宗學的事也很難看。”榮烺指出。
郢王羞憤交加,可此事是鐵案,事雖不是他乾的,但宗正司掌宗學,他便負有管理不利之責。郢王難堪道,“是,臣無才。”
榮烺道,“你在自己職司上是做的很一般。”
“嗯,你們夫妻都很一般。”榮烺又加了一句肯定。
郢王這輩子頭一遭被人羞辱的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
榮烺轉頭看向史太傅,“史師傅,我聽阿史說,令姐頗有英勇氣。”
史太傅立刻瞪向站榮烺身邊的長孫女,我在家不是千叮萬囑,此事不能外傳的麽?
史姑娘望望天,這麽有面子的事,為什麽不能說啊?現在世道不一樣了,女子英武,又不是壞事。
榮烺揭史太傅老底,“聽聞當年史師傅你尚年少,你母親帶著你與姐姐回娘家省親。路途遠,天氣熱,你們中午在一處小河邊休息,樹林中走出一頭斑斕猛虎,當時仆從嚇的四散逃逸,你也嚇壞了。是你姐姐挺身而出,手持圓棍,大喝一聲,嚇走了老虎。這是真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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