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太后問她,“你為什麽把自己放在最先說。論輩份,正常的順序是我、皇帝、皇后、阿綿,最後才是你。論身份,也應該是皇帝、我、皇后、阿綿,最後才是你。你卻把自己說在最先?”
“這有什麽關系啊。”榮烺覺著只是隨口一說。
鄭太后的目光中映著明亮燭火,“皇家就是永遠將自己排在首位的家族。”
榮烺看向祖母,鄭太后隨意梳弄下散開的長發,“民間有句話,習成文武藝,售於帝王家。他們的文武藝是要被帝王家所用的,所以,帝王家用士卒、將領、文臣、勳貴、宗親來治理天下。”
“用。既是使用也是利用。”
“可皇家一樣為國事操碎了心。”
“但皇家有天下供養,享天下至尊權位。”鄭太后眼睛彎了彎,看向榮烺,“你很像先帝,也有些像太.祖皇帝。”
“我可不喜歡太.祖皇帝,他有些狹隘的。”
“對。那真是最自私的人,不論什麽樣的承諾都可以打破,不論什麽人的都能犧牲。凡所能利用之物,絕不放過。為達目的,什麽事都乾得出來。整個天下都在他的注視下瑟瑟發抖。”鄭太后問榮烺,“你這麽聽著太.祖皇帝是什麽樣的人?”
榮烺說,“很冷酷,品性也不好。”
“他年輕時以機敏果敢、俠義心腸聞名鄉裡。彼是亂世,兄弟有難,他帶人百裡相援。後來領一支義軍,從不令侵擾百姓。後來,殺盡兄弟,誅盡其族也是他。戰後屠城,赤火連天的也是他。”
“那他是變成怪物了嗎?”
“不。他只是成為了帝王。”
“可史書上也有許多仁厚的君王。”
“你覺著我仁厚嗎?你父皇仁厚麽?”
“當然了。”
“那你好好看著我們,就會明白為什麽程禦史會那樣說了。”
盡管與程禦史已經到了臭臉的地步,榮烺還是堅持每天去禦史台,她跟夏禦史約好了要去幫忙。
不同於程禦史的刻薄,夏禦史顯得可愛多了。
“多虧殿下幫忙,贓物收繳才能這樣順利。”夏禦史實心實意的感謝榮烺。
“我也沒幫什麽忙。”榮烺假假的謙遜著,她當然知道自己的作用。
“殿下在臣身畔,就幫了大忙。”夏禦史身為禦史台的青年才俊,將榮烺侍奉的舒舒服服,“帝都的高官大族是很傲慢的,要他們痛快交待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果憑臣一人,五天內能做好。有殿下在,兩天就差不多了。”
夏禦史這種坦然且真實的話令榮烺感到滿意,夏禦史也說的是真心話,尤其公主殿下很聰明。尤其會擺架子,遇到那些刁鑽仆人過來交涉申辯的人家,榮烺就著林司儀過去說一句,“你家主人排場不小,本公主都親自到了,你家只派個仆從過來。不得了,真是不得了。”
然後,家仆就被嚇的屁滾尿流的回去請主家了。
就是膽子最大的,也無非就是替主家分辨幾句,然後回家請人去了。
這一招不論對官宦人家還是宗室都十分好使。
榮烺特別會聊天,只要是被她親自聊過的人,基本都老老實實把財物交出來了。就是合夥生意,榮烺會說,“今兒我在這兒,我把話撂下,你的那一份,沒人敢動。可趙家的那一份,你也別想趁勢吞了。”
“你以趙家同黨的身份,牽涉在趙氏大案中麽?”
“現在說清楚,是協助辦案。今日不說明白,將來查出來,就是同謀同黨!”
連一向傲慢的天祈寺、三清觀,也是由寺主、觀主親自攜了帳簿過來,由寺中負責的弟子主動對趙家的份子錢進行了坦誠無遮的配合說明。
方丈觀主親自去給公主殿下請安,公主殿下常去他們那裡,彼此還挺熟。
榮烺笑,“這回我可長了見識,你們清淨之地還兼放貸的營生啊?”
二人正色道,“雖是放貸,我們的利錢也只有外面的三成。若有施主實在艱難,寺觀從不追討。所得利錢也是盡用於佛事、助人之上。”
“那你們為什麽不免費助人呢,非得放貸?”
“殿下,無償與有償在出家人眼裡無甚分別。但是,市坊之中許多人靠銀號放貸生活,一旦廟觀無償將銀錢分出去,那些靠銀號生活的人,他們的生計就全無著落了。”
“這個我已想到了。你們親自過來,我很高興,可見你們雖有方內之行,心仍在方外。不似那些拉扯不清的人家。”榮烺問,“除趙尚書,你們還有別家的份子麽?”
二人心下一驚,天祈寺方丈道,“寄存銀兩在寺庫的許多施主曾與敝寺簽下契約,約定不能透露他們的姓名。”
榮烺看向三清觀主,三清觀主柔聲解釋,“殿下請放心,我們出家之人絕無貪求財貨之心。只是一些世俗規矩不得不顧,若有哪日,殿下還需我們配合衙門查處罪行,我們必無所保留。”
能叫榮烺碰壁的人可不多。榮烺並未動怒,她也沒讓此事含糊過去。榮烺道,“你們兩家與旁人不同,因咱們早就相識,我就無法做到一碗水端平,心裡總是要替你們操心。你們的佛法道法都很精通,我也相信你們忠誠於朝廷,忠誠於你們所修的道法。但有一事,我希望你們記住,至高也至寒,至大也至險。”
二人起身行禮,再三保證,“我們絕非貪婪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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