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太傅想,我看陛下可不像會後悔的模樣。他道,“臣就可憐那司諫官,也是大好年華,這一去西北,就不知何時能還了?”
“不論帝都還是西北,都是江山社稷的一部分。若能在外替朝廷治理好一方天地,也是難得的歷練。就是史師傅你們,哪個沒有外任的經歷呢。”
“是啊。”
“這位司諫官姓什麽?”
“姓夏,叫夏洺。”
“哦,我知道夏禦史,他升司諫官了呀。”榮烺笑,“以往做巡城禦史時,就挺能乾的。”
她鋪開紙,想了想,提筆寫下“剛直可敬”四字,遞給林司儀,順帶道,“行印後,再取一百兩金子,連帶這四字一並送到夏禦史府上。”
林司儀按下榮烺的字,“殿下可有什麽要同夏禦史說的?”
“都在這四字之中了。”
林司儀下去做事,史太傅由衷道,“得殿下庇護,夏禦史出行也能順遂些。”
“依夏禦史心志,這點小事不算什麽。”榮烺眼中含著絲絲讚許,“禦史台就要有這樣的風骨。我們每天都活在眾人的讚美聲中,聽慣了好話,乍一聽那不中聽的,的確會生氣。可天下哪有完人,我們所受讚美,多是緣於身份地位,而非自身品格。讓君王聽到真話,這就是諫院存在的用意。”
史太傅甚是敬佩榮烺的胸襟。
榮烺唇角帶笑,父皇還真是無能,就算生司諫官的氣,哪兒有一國之君拂袖而去的理。你那些心思明擺著叫人知道了,這時候直接一句“遇赦不赦”就能平息此事。
再者,就算想收拾朝臣,也用不著這麽明刀明槍。
夏禦史是位能臣,讓他去地方歷練一二也好。歷練成了,朝中多一能臣。歷練不成,那就是才乾有限,誰也怪不得了。
含章殿的內侍官到夏禦史府上時,夏禦史已經在收拾行李,準備外任了。內侍官奉上公主賜的字以及一箱金錠,“殿下說,所言皆在字裡。願禦史大人有所歷練,一路順暢。”
夏禦史再未料到能得公主賞賜,他都做好回老家的準備了,沒想到陛下直接把他貶千裡之外去了。
那他就繼續做官。
恭恭敬敬收下公主所賜,夏禦史請內侍官吃過茶,“下官瞧著您像是以前在太后娘娘跟前服侍的。”
“老奴原是萬壽宮太監總管,後來就跟了公主殿下。”內侍官笑,“公主聽史太傅說起夏禦史您的事,說您是位能臣,陛下只是一時氣惱,待消氣後必能明曉您的忠貞。”
夏禦史道,“臣不過是在履行身為司諫官的職責,也是不使同僚們多日辛勞付之東流罷了。”
內侍官喝過茶,拱手告辭。
夏禦史送到院外。
夏禦史因忠言被貶,直接就成了清流名人。凡認識的都過來幫忙送別,當大家知曉公主殿下寫了“剛直可敬”四字賜給夏禦史時,不禁對公主大為讚歎,感歎公主心胸寬廣,有容人之量,有識人之明。SG
便是一向與公主關系別扭的程禦史得知此事,也認為公主比那一肚子私心的皇帝陛下明白的多。
榮晟帝既氣惱司諫官的無禮,也對徐妃嘴巴不嚴的程度感到無奈,他又不願真的殺了二舅兄,各種苦悶夾雜,以至都沒顧上榮烺收買人心的舉動。
倒是榮綿私下跟妹妹說,“司諫官無禮至極,你幹嘛還賞他?以後豈不更登鼻子上臉了?”
“我是看皇兄你跟父皇都沒動靜,才替你們賞的呀。”榮烺道,“諫官就是讓他們說話的。哪怕他們說的話比狗屎還臭,咱們也得捏著鼻子聽。父皇一怒之下把人貶了,咱們就得找補找補,賞他點東西,表揚表揚他,不顯得咱們有心胸,並不計較他的失禮麽。”
榮綿板著臉,“我是不賞他的。全不將父皇放眼裡,簡直無禮至極!”
榮烺笑,“官員嘛,是用來做事的。主要看他們的本領,德行,至於態度,我才不在乎呢。”
依榮綿的口才是斷然說服不了榮烺的,他也只能作罷。
榮綿歎道,“徐家一去,朝堂之中,勳貴再無顯位。”
榮烺注視著桌面的一角,也不禁道,“是啊。別說勳貴,世族的力量也被清流壓製了。”顏相原是正經世族顯宦之門,雖說顏相也是科舉晉身,但顏相本身代表著世宦大族。
寒門出身的趙尚書一去,接著寒門出身的秦太師還朝,取代了世宦大族的代表顏相。J
如今,內閣裡大族出身的只剩下史太傅、李尚書、徐尚書三位,其實程禦史也出身顯門,但程禦史一向大公無私,連自己親叔叔違法,他都能眼睛不眨的判處死罪。
程禦史的強悍讓他站在顯族與寒門之上。
同樣,寒門出身齊尚書也是一位特殊的存在。沒有哪個勢力能掌控他,齊尚書在朝擁有極大影響力。
憑榮烺對齊尚書的了解,那什麽大赦的壞主意,肯定是齊尚書給父皇出的。
不過,相對顯族,勳貴更顯落寞。
榮烺道,“我聽說皇兄你將珠表兄調到身邊做事。”
“是啊。”榮綿自幼接受的便是帝王教育,鄭徐兩家一去,朝中勳貴再無顯位,為了安撫勳貴,榮綿提攜徐珠為近侍。
榮烺說,“徐家已經完了。”
榮綿看向妹妹,以為妹妹會繼續說徐家的話題。榮烺並沒有再提徐家,她道,“不知楚大將軍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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