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寺卿時常過來,在榮烺面前的拘謹也散了些,說道,“就像蓋房子,新蓋的房子,都是青磚黑瓦,橫平豎直,既漂亮又舒適。歲月久了,磚瓦舊了,便要注意修繕維護,房子才能一如繼往的結實耐用。”
榮烺雙腿盤坐在紫竹榻上,捏捏手指,“有些破屋,與其修整,還不如拆了重建。”
秦寺卿沒想到榮烺會說這樣的話,他看向正在捏手指玩兒的小公主,心下又覺荒謬,公主殿下委實比他家閨女大不了幾歲。他跟這麽一小孩兒……就見公主黑亮純淨的眼眸看過來,眼中帶著一絲天真笑意,“畢竟只是房子破舊了,地皮還是咱們的。想重建,就重建。”
這話狂妄霸道的直接,秦寺卿也是曾經做過刺頭的人,順著榮烺的話想了想,竟是很讚同榮烺的話,“若能新建,當然最好。”
榮烺好奇的問,“秦學士,你理想中的官學是什麽樣的?”
秦寺卿道,“臣沒讀過官學,不過,臣讀過幾年國子監。對臣而言,學在其次,少年人最重要的是能遇到一位能教導自己的良師。”
“這要看運道,不一定都能遇到。”榮烺是經常出宮的人,知道外面很多人生活很苦,並不能像自己一樣有許多知識淵博的好師傅。她說,“旁的上頭,你有沒有什麽建議?”
秦寺卿能年紀輕輕便身居高位,當年在科舉場,也是有名俊才。他道,“嚴師出高徒。必要規矩嚴明,每日功課認真完成,每季都有考校,完不成師傅功課要有懲罰。另則,嚴師要能嚴得起來。能做到這兩樣,便是一所好書院。”
榮烺想,秦寺卿的確是個實乾的人。
做事細致,說話也實誠。不似史師傅,開口道德,閉口規矩,死板的要命。
榮烺又與秦寺卿談論許多,官學算是一個極小的衙門,但這樣的小衙門裡,也是麻雀雖小,五髒俱全。隨著秦寺卿事無俱細的講解,榮烺了解到諸多細務。
待一時,鄭太后那邊兒的柳嬤嬤過來尋榮烺,說是榮烺生辰宴的禮服做好了,請榮烺過去瞧瞧,榮烺眼睛一亮,便先讓秦寺卿退下了。
秦寺卿離開萬壽宮,沒多久便遇到史太傅,史太傅是秦寺卿科舉時的座師。史太傅看一眼秦寺卿過來的方向,手中握著剛同大殿下講解過的書卷,隨口談起官學的案子,順帶說一句,“眼下大殿下負責宗學的差使,也時常垂詢官學一事,少章有空,不妨過去給大殿下請安,大殿下極愛學習。”
滿朝上下皆知今上年過而立唯有一子一女,公主是皇女,以後沒旁的原因,必是在殿下登基。秦寺卿很不傻,但他已得過齊尚書的提點,對史太傅微微一揖,有些拘謹的模樣說,“我不似師傅為大殿下講授功課,我是外臣,沒有陛下口諭,沒有大殿下宣召,哪敢貿然求見。”
史太傅笑,“這有何妨。明日你若有空,我帶你去面見大殿下。”
秦寺卿婉拒,“師傅也知道我眼下手裡的差使,依舊無甚進展,便是去了,怕也沒什麽能回稟的。”
史太傅全不似榮烺想的刻板,他一聽便明白,秦寺卿這是不想私下拜見大皇子。雖則史太傅認為無傷大雅,也能明白秦寺卿的小心,不經陛下允準,此事的確略有唐突。
他道,“若差使上有我能幫上忙的,你隻管說。”
見史太傅不再提讓他拜見大殿下一事,秦寺卿心中既失落又坦蕩,他道,“師傅放心,我跟您還能客氣嗎?”
史太傅也是一笑,二人閑話間漸漸遠去。
榮烺正在萬壽宮看自己的新衣裙,她看一眼就抱怨起來,“怎麽又是鳳凰紗?”
“這紗不好看麽?”鄭太后看她嬌聲嬌氣的挑挑撿撿,也只是笑。
“好看是好看,也不用年年穿它啊。”
“那就看看旁的裙子。”
榮烺正是活潑又臭美的年紀,內務司準備了十幾套華服,她最後相中一套大紅繡金線鳳凰的衣裙,還賞了這位做衣裳的繡娘們一百兩銀子。
太陽有些熱了,宮中的青磚石路上,史太傅道,“公主很關心宮外的差使。”
秦寺卿道,“師傅,官學原就是公主殿下的差使。”
“公主有意在生辰宴前宣告官學的新規矩章程。”史太傅的聲音裡說不出是悵然,還是旁的。
秦寺卿望著眼前陽光刺眼的宮道,眯了眯眼皮,說一句,“師傅時常伴公主左右,定比學生清楚。”
“是不是再斟酌一二?”史太傅道。
秦寺卿訝意的望向自己的座師,史太傅說出自己的擔憂,“宗學的事也在查,聽說很有些不體面的地方。宗學與官學,說到底都是朝廷的官學,若要改章程,一起改的好。”
秦寺卿立刻也想到此事,公主接到官學差使在前,倘公主先給官學定新規矩,規矩定的好,自然是公主的功勞。那後頭大殿下改宗學,比公主好,也不過是比妹妹強罷了。倘若不及公主……
當然,不會不及公主。
不過,想到公主那句“反正地皮是咱家,重蓋一所新房便是”,那樣的口氣。大殿下想超過公主,恐怕不容易。
第130章
殿下
正文第一三零章
對於座師史太傅的意思,秦寺卿自然明白。
不過,他有自知知明。
史太傅是真正的朝中重臣,一等高官,他不過中流官員,且只是因官學案子與公主親近,除了官學案件本身,秦寺卿不發表任何有關帝室言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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