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皇后望入父親眸中,一種微妙的默契在父女間流轉。靜了片刻,鄭皇后方道,“我原也與阿烺投緣,她叫我母后,自然是我的孩子。”
鄭國公頜首,“如此,我便放心了。”
“父親不必擔心我,安心養好身子。”鳳凰銜珠步搖在耳際輕顫,鄭皇后道,“我在宮裡,一切都好。”
“我這一生從未看錯過。”鄭國公病中枯瘦的面容忽然流露出一絲極為愉悅的笑意,衰老的臉上竟浮現一絲年輕時的意氣風發。
不待兒女多想,鄭國公已對鄭皇后道,“我尚未至油盡燈枯的地步,娘娘早些奉太后娘娘回宮吧。”
鄭皇后再三叮囑,“父親好生保養。”
鄭世子上前,“娘娘放心,父親這裡有我。”
鄭皇后這才辭了父親,鄭世子送妹妹出了父親的房間,鄭皇后見宮人在院門聽侯,輕聲問兄長,“鎮北軍那裡怎麽說?”
“父親已召阿衡回帝都。”
鄭家的根基並不全在朝廷后宮,自太.祖立國,鄭家便是鎮北軍統帥。
鄭皇后心頭微酸,父親的身體是真的難再支撐了。父親一旦病故,二哥必然得卸職回帝都守孝。
鄭皇后望向兄長,鄭世子悄悄將父親為嫡長子求娶公主的事同妹妹說了。
鄭皇后臉色一松,相較於在后宮經營,聯姻榮烺,對鄭家對榮烺都是不錯的選擇。
“父親什麽時候……”什麽時候就想聯姻榮烺了?
“公主的光彩如日東升,誰都看得到。”鄭世子微露遲疑,“只是看姑母的意思,並不十分允準。”
鄭皇后在后宮多年,轉瞬便明白姑媽鄭太后遲疑在何處,輕聲道,“阿烺年紀尚小,不懂婚嫁何意。這樁親事,若能彼此和睦,才是上佳。若似我與陛下,即便聯姻,能得到的又有多少?”
鄭世子道,“正因如此,我也有些擔憂。”
鄭皇后道,“阿烺一向愛與人交朋友,她與阿錦就很好,跟祖母也說得來。”想到榮烺竟與自己祖母鄭老夫人很有共同語言,鄭皇后便覺有趣。“只要阿衡人品出眾,阿烺不難相處。”
說到長子,鄭世子自信許多,“這幾年,阿衡穩重不少,已不是先前孩子模樣。”
“那就好。”鄭皇后也願意有個出眾的侄子。
鄭家子弟眾多。論年歲,長兄嫡次子鄭徽與榮烺更相宜,但如果鄭衡堪配公主,不論鄭皇后還是鄭太后,都希望聯姻之人是嫡長子鄭衡。
不然,鄭家長房怕要因爵位生出許多動蕩。
初冬凜風穿過精美壯麗的回廊,拂起鄭皇后衣袂。鄭皇后道,“讓阿錦阿徽都回家侍疾吧。”
鄭世子一聲喟歎散落風中,“也好。”
兄妹倆一起到祖母所居的松鶴院,鄭太后見他們過來,起身對母親鄭老夫人道,“母親隻管安心,我看兄長還能支撐。”
“隻盼應了娘娘這話。”鄭老夫人顫巍巍的要起身,鄭太后攔了她,“母親上了年紀,別動了。我這也就與皇帝、皇后回宮了。”
鄭老夫人依舊扶著兒媳的手站了起來,“陛下、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恩深,可我怎能恃恩而驕。何況我這年歲,也是見一面少一面了。還請娘娘準我送您到院門。”
鄭皇后聽祖母這話,已忍不住眼圈發燙,鄭太后依舊是溫和模樣,“母親切不可心中傷感。”
“不會的。”鄭老夫人說不會,可長子這般病重,做母親的心中怎能好受。尤其鄭家富貴已極,便格外重視血脈親情。好在鄭老夫人一生經的風波多了,並不就因此倒下。
鄭老夫人一直送了閨女孫女到院門口,榮晟帝再三不許她老人家送了,莫說這是嫡親的外祖母,便是帝都上年紀的婦人,榮晟帝也要優憐。
這樣的老人家,哎……
榮晟帝心中輕歎,與鄭皇后一左一右扶侍著母親登車而去。
回宮時辰已將中午,榮晟帝請母親先休息,“回宮路上,皇后說了想讓阿錦阿徽回家侍疾的事。朕想,這也是人之常情。這眼瞅就是下午,沒有讓孩子下午回家的理。明天吧,讓內務司派車送他們回去。”
“也好。”鄭太后坐寶榻上呷口茶,“還有一事,國公求了我。”
鄭皇后看向姑媽。
榮晟帝心下一沉,面兒上隻不露出來,溫聲道,“咱家與舅舅是至親,何用得一個求字,母后隻管說。”
“是這樣。阿洋來帝都這幾年,國公見過他,覺著他不錯,想問一問嘉平大長公主的意思。”鄭太后道,“皇帝也知道,阿洋與阿錦年齡相仿。”
榮晟帝以為自己聽錯了,詫異問一遍,“阿洋與阿錦?不是阿鏽,母后聽錯了?”鄭錦在宮為伴讀,年紀與自己的長子阿綿也相近。
鄭太后好笑,“我還沒到耳聾的地步。”
“看我。”榮晟帝大喜之下竟忘了自稱“朕”,他笑道,“這如何不好呢。倆孩子都是咱們看著長大的,舅舅家也是武勳起家,阿洋父祖皆為朝廷鎮守西邊。朕瞧著挺合適。”薑洋是個好孩子,嘉平姑媽一向忠心。何況,這約摸也代表鄭家對皇子妃的退出。
鄭太后笑了笑,撫著寶塌扶手上的龍鳳雕刻,對喜出望外的皇帝兒子道,“既然皇帝也瞧著好,就讓國公府向大長公主提一提親事,倘有此緣分,少不得得皇帝賜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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