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踱步至院中古木下,榮烺順腳便坐在石凳上,指指身畔位子,白翡行過半禮,坐在榮烺下首,繼續說他的官學,“殿下別看官學人不及國子監多,當年官學聲名顯耀時,全不遜於國子監。”
榮烺問,“博義館現下如何了?”
白翡唇角閃過一縷笑,“不知學生怎麽想的,聯名上書要求跟這邊兒同規同范,臣正發愁,他們這樣朝令夕改可不好。”
榮烺直接笑出聲,大樂,湊近些問白翡,“特解氣吧!”當初那起子官學生雨中靜坐,抗議官學改製,逼的白翡沒法子,只能另尋新房舍,將官學一分為二。
一貫有些冷清的白翡也不禁笑了,宮人擺上茶具,白翡接過茶壺,親自斟了一盞茶奉予榮烺,“官學能有如今氣象,皆賴殿下一力支持。”
“是咱們同心同力的結果。”榮烺接過茶碗一舉杯,做出個碰杯的動作,仰頭喝了半碗茶。
白翡連忙跟了一碗。
榮烺又是一樂,忽又感歎,“可惜國子監改製沒能趁熱打鐵、一蹴而就。”放下茶碗,榮烺複感慨一句,“太可惜了。”
白翡道,“國子監上千監生,自非官學可比。”
“不都是書院麽。”榮烺道,“我以為大同小異。”
“這如何一樣?”白翡道。
榮烺看向他,“有何不同?”
白翡道,“殿下,官學不過一二百小學生,便是淘氣能淘到哪兒去?國子監上千監生,非但來歷複雜,十之八九皆成年男子了。”
“可這也是為大家好。”
“官學改製難道不是為大家好,一樣有許多人反對。”白翡說到當初的事,官學在他手上重整旗鼓。可若換成國子監,便是白翡也不敢接那燙手山芋。
榮烺道,“我是這樣想的,即便有反對的人,可明理的應佔大多數,知道這是件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的好事。”
白翡一臉錯愕。榮烺正在說,“國子監倒不是敗在這些反對者的手裡,是屢出意外……”就見白翡幾乎稱得上驚悚的神色,不禁喚一聲,“白大人?”
白翡縱也心有城府,到底年輕,很不自然的恢復平靜,就聽榮烺問,“你怎麽了?剛剛我說的不對?”
“不不,哎,殿下,您是這麽想的呀。”白翡雖是文官,因其出身之故,他與自己的父族史家老死不相往來,而他舅家是武將之家,再加上白翡的性情,縱他當年一甲出身,為人也精明強乾,可這些年,在官場並不如何得意。
還是機緣巧合,得到榮烺相助,才有在帝都嶄露頭角的機會。
白翡待榮烺很真誠,他正色道,“殿下,您心地赤誠,可若讓臣說,正因這是件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的好事,才更不容易。”
“為何?”在榮烺看來,既是好事,自然能得到大多數人的支持。
白翡道,“不是人人都有殿下的公心。殿下,若國子監真按照您所設想的改製成功,那麽,國子監將會成為讀書人的聖地。主持國子監改製的人,會得到難以想像的聲望,那是讀書人與官員的畢生所求。您想,當年丁相任官學館長,憑一己之力將官學帶至鼎盛,至今為人稱道。何況國子監,其規模,其地位,遠勝官學百倍。”
榮烺隱隱有些明白,心裡卻不禁生出不滿,“難道不先想做事,反是先想把事做成的好處?”
“殿下,不只是好處,壞處也得先想到。”
榮烺先是有些不悅,繼而想,不能要求人人大公無私。她點點頭,“這也正常,人之常情。”
榮烺等著聽白翡繼續說,結果,白翡提壺為她續茶,自己也續了一碗。榮烺還等著聽哪,催促,“白館長,你繼續說呀。”
“說什麽?”都話到這地步,還有什麽不明白,還要說什麽?
對上榮烺清澈無比的目光,白翡發現,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她好像真不明白!
天哪,公主是真不明白!
白翡覺著他剛剛的話似乎有些犯忌,但他說都說了,話出無悔,白翡未料到公主殿下單純至此!
他還是在公主殿下的支持下完成官學改製!
白翡道,“這也是臣自己瞎琢磨的,不知道對不對?”
“你這都說一半兒了,繼續說唄,我聽聽看。”從來沒人同她說過這些私心利害,榮烺挺願意聽。
白翡便繼續說了,“殿下,自來好的東西,好的事,都會有無數人來爭。您想,國子監改製的差使,將惹來多少垂涎。”
“這事已經交給唐祭酒了呀。”
“可以搶。”
榮烺挑眉,“這是說搶便能搶的?”
白翡輕聲,“搶不到,便毀了此事。”
這是極低的一句話,可落在榮烺耳中卻如平地驚雷,縈繞在心中若有似無的不適感猛的一跳,無處不在的迷霧終於散開了。
她一直覺著西園失火與唐祭酒族人被告的事太巧,巧的讓人心生疑竇。
對,就像是……
有人故意似的……
榮烺問,“你知道是誰乾的不?”
白翡失笑,“這臣如何曉得。便是剛剛的話,臣也沒有證據,只是瞎猜度罷了。”
國子監已然如此,榮烺暫且壓下,好奇白翡,“白館長你平時還挺愛琢磨的。”
“國子監改製這樣的大事,只要是朝上官員,都會關注的。”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