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
“……就沒有不痛,又可以把箭射出去的辦法嗎?”
元策閉了閉眼抬起自己的手:“那我痛,行了嗎?”
“那我也不能讓你……”
話音未落,頭頂陰影覆下,溫熱的胸膛從身後靠過來,她拉弦的手忽然被人握了過去,持弓的那隻手也被攏進了一隻寬大的掌心。
像有一簇火苗直躥天靈蓋,薑稚衣呼吸一滯,猛地住了嘴,手腳又像那天被他攬進懷裡那般成了木頭。
感覺到身前人突然的僵硬,元策把著她的手微微一頓。
……他只是被她煩得沒了耐性。
空闊的校場,兩塊木頭齊齊陷入靜止。
只有風感覺不到沉默的氣息,依然若無其事陣陣拂過,吹動兩人的衣袂糾纏在一起。
元策緩緩垂下眼,順著懷裡人光滑飽滿的額頭往下看,看見她彎彎的長睫,玲瓏挺翹的鼻尖——
元策移開目光,喉結輕輕滾動了下:“……我不會痛。”
“……哦哦。”薑稚衣飛快點了點頭,發絲輕擦他下頜。
“別亂動。”
“哦。”薑稚衣眨了眨眼,以極其微小的幅度,輕輕摩挲了下滿是細汗的手。
元策的注意力也回到手上,把著她的手扣好了弦。
薑稚衣顫動著眼睫,目視著前方的箭靶:“這麽著,能、能射中靶心嗎?”
“當然。”元策下頜下壓,視線專注回箭靶,慢慢拉動弓弦。
弓漸成滿月,薑稚衣也分不清是這弓更緊繃,還是她更緊張,一個姿勢僵久了,腳底傳來麻意,感覺有點頭昏眼花。
臨到拉滿弦那一刻,薑稚衣忽然回過頭:“等……”
柔軟的唇瓣擦過下頜,元策手一脫力,箭提早一瞬直射而出。
利箭破空,奪一聲響,射中了靶後那棵樹。
滿樹的積雪被一箭震落。
大風揚起,漫天碎雪紛飛於校場上空,像春日提前來臨,飄起一場雪白的杏花雨。
薑稚衣渾身的血液在一刹間凝固,又在下一刹如同百川過境,瘋狂奔湧。
對上元策震動的眼神,回想起方才那一刻發生了什麽,薑稚衣看著他,慢慢抬手碰了碰自己的唇。
元策眼睫一扇,松開了懷裡人。
薑稚衣也立馬退開一步。
碎雪落上兩人的烏發,薑稚衣閃動著目光,扭頭望向空空的箭靶,沒話找話:“不、不是說能射中嗎?”
“……風太大了。”元策說完,撂下長弓,轉身大步走出了校場。
“風太大了——”中午,靜謐寬敞的馬車內,薑稚衣托腮坐在幾案前,一面笑,一面不知第幾遍重複起這句話。
谷雨看著她面前這一桌子玉盤珍饈:“郡主,您快用膳吧,這菜都要冷了。”
天崇書院不統一放飯,畢竟這些世家公子用膳如同吃席,又各有喜好,所以一概是各人的家仆送來家裡準備的膳食。
元策離開校場後,薑稚衣混混沌沌地在那兒遊蕩了許久,也忘了上午還有第二堂課,等她回過神,就已經到了中午散學的時辰。小滿也給她送來了午膳。
薑稚衣哦了聲,夾起一筷子冬筍片兒,咀嚼過咽下,又托起腮來,細細品味著一笑:“風太大了——”
“……”
算了,一頓不吃也不會怎麽樣,谷雨放棄了。
“您若不吃了便漱漱口吧。”谷雨給她遞上一盞清茶。
薑稚衣無可無不可的,捏起茶盞漱了漱口,片刻後擱下:“風……”
谷雨:“太大了!”
薑稚衣回過神,瞥去一眼:“你懂我在說什麽?”
谷雨搖搖頭,方才她為了替兩人望風站得遠,根本不知道郡主那邊發生了什麽,直到郡主開始漫無目的地獨自在校場遊蕩,這句“風太大了”便一直縈繞在了她的耳畔。
薑稚衣饒有興致地問:“你說,一個騎射時蒙著眼都能百發百中的人,好好站著,眼也睜著,一箭射出去卻脫靶了,這說明什麽?”
谷雨恍然大悟:“說明——風太大了?”
薑稚衣一收笑:“算了,不同你說了,我回學堂去。”
“郡主,這還未到下午的課時呢!”
“我去看看阿策哥哥用膳了沒!”
薑稚衣提袍走下馬車,往天字齋去,一進學堂,見裡頭倒有幾位公子哥兒聚在一起閑聊,但元策卻不在。
聽見動靜,幾人趕緊拱手向她行了個禮。
薑稚衣朝他們隨意點了下頭,走向後排,臨要回到自己的坐席,瞄見元策書案上的鎮尺壓著一張白宣,上頭題了一行詩句。
往前一看,眾人書案上都有這麽一張白宣,像是上堂課教書先生留下的習題。
有的人已經密密麻麻往下續寫了幾行,有的便與元策一樣一片空白。
她就說,論寫詩,他肯定比不過她。
薑稚衣歪過頭看了眼那行詩,想了想,挽起袖子。
臨到在他書案前坐下,又謹慎地抬頭看了眼前邊。
暫時沒人朝這邊看。
薑稚衣坐下來,快快提起書案上的筆,蘸了墨揮毫而下。
一句詩落成,正思索下一句,忽然聽見一道男聲在一窗之隔外響起:“元策,跟我們講講戰場上的事唄,那北羯人是不是都長得青面獠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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