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使真如青松所說,她與這麽多年輕公子同處一個屋簷, 難保不會對誰日久生情——
這一日,未免來得太迅雷不及掩耳了些。
若今日在場上打馬球的不是他, 而是兄長, 她也是這般視兄長於無物, 自顧自與旁人眉來眼去?
元策眯起眼輕哼了聲。
薑稚衣:“觀賽席很多人都看到我了, 你若不信, 我把人一個個叫過來……”
“不必, 知道了。”元策掉頭繼續往前走去。
薑稚衣再次匆匆跟上去, 一路穿堂過廊, 幾次想張口說話都被他拉大步伐甩遠,費勁跟了半天,累得腿都快斷了,乾脆不伺候了, 狠狠一跺腳停了下來。
元策腳步一頓,回過頭,看向她耷拉的眉眼。
“都知道錯怪我了,還衝我擺臉,你……”薑稚衣不高興地說到一半,忽見元策耳朵一動,下一瞬,一隻溫熱的手掌一把捂上了她一張一合的唇瓣。
薑稚衣整個人隨著這隻手的力道踉蹌朝後退去,被帶著一個旋身轉過一道拐角,腳跟連帶後背倏地抵上一面灰牆。
元策眼睫下掃,一手捂著她的唇,一手比了道噓聲的手勢。
薑稚衣一個緊張的激靈,抿緊了唇,安靜豎起耳朵。
片刻後,聽見幾道凌亂的腳步踏踏靠近。
緊接著,一道氣急敗壞的男聲在拐角之後的長廊響起:“人呢?!”
另一道年輕的男聲跟著道:“瞧著是往這兒來的……伯勇消消氣,咱們分頭找找!”
“消氣?他拿著勝我十一籌的成績,說我‘技高一籌’,他‘甘拜下風’……這不擺明了是在羞辱我?”鍾伯勇咬牙切齒,“今日我若咽下這口氣,我就不姓鍾!”
紛亂的腳步很快四散開去找人了。
看著眼前這位“目標人物”與自己近至呼吸相聞的距離,聽著那些隨時可能找過來的腳步,薑稚衣一顆心七上八下地狂跳,氣息漸漸重起來。
濕熱噴薄在掌心,窸窸窣窣從手指尖一直麻到心臟。
元策手指稍稍蜷了蜷,視線從遠處收回,低下頭去,看見身前人臉頰紅紅地抬起兩根手指,捏緊了自己的鼻尖。
元策:“?”
薑稚衣用眼神說著“來不及解釋了”,使勁捏著兩指,滿眼警惕。
一直等到幾道腳步漸漸遠去,再聽不見一絲動靜。
薑稚衣飛快松開自己的鼻尖,大口大口喘起氣來。元策也手一松放開了人。
“可憋、憋壞我了……”薑稚喘了好一會兒才說上話來,“你看你,怎麽忘了我還有鼻子?”
“?”
“那話本裡不是說,武人耳力非凡,可聽見附近的呼吸聲?”
“……”
元策:“你話本裡說的是我這種武人,那幫廢物聽不到。”
薑稚衣一愣:“那你方才一直捂著我嘴做什麽?我又不會傻到這種時候出聲……”
“……”
元策輕輕握掌成拳,撇開頭去:“……忘了。”
薑稚衣探出腦袋朝身後看了看,回想起方才鍾伯勇理直氣壯的罵聲。要不是因為這個耍陰招的,她和阿策哥哥今日也不會鬧不開心。
薑稚衣冷哼一聲:“這個鍾伯勇,哪兒來的臉找你再比,看他上次騎射考校雖挑釁於你,倒還算光明磊落,今日居然用上了下濫的手段……我得好好教訓他去!”
元策:“你拿什麽教訓?用你的小細胳膊小細腿?”
薑稚衣回過頭來:“當然是用我的嘴,我可以去皇伯伯那兒告狀呀!”
“康樂伯這些年雖很少再上前線,早時候也是立過赫赫戰功之人,你的皇伯伯會為你一句話,拿有功之臣的兒子如何?”
“那起碼也可罰他在家閉門自省十天半月,你在書院不就能清淨好一陣了?”
“不用,”元策抬起眼,望向鍾伯勇剛剛落過腳的那道長廊,一扯嘴角,“我要的,就是他來招惹我。”
“……不要再拿那些過家家的玩意兒去招惹沈元策了!”
入夜二更天,康樂伯府,康樂伯重重一砸拐杖,指指面前的兒子:“聽見沒有?”
鍾伯勇站在書案前不服氣地昂頭:“他打斷了阿弟的腿,阿弟又一直支支吾吾不肯說是為何挨的打,我替阿弟找個場子怎麽了!”
“那你這場子找回來了嗎?”
鍾伯勇一噎。今日晌午他找到沈元策,質問他為何不比了,結果沈元策輕飄飄說了句——
“讓了你個內應也就得了兩籌,我不如拿自己的左手同右手比。”
“我怎麽會生出你這麽個蠢兒子!”康樂伯恨恨搖了搖頭,“被打的又不止你阿弟一人,一看便是一群兒郎的小打小鬧,有什麽好叫你如此意難平?”
“阿弟都斷了一條腿也叫小打小鬧,那在您眼裡什麽才叫大事……?”
“自然是鍾氏全家上下的性命!你姑姑那兒子不還被打斷了兩條腿?這就說明你阿弟並非招惹沈元策的罪魁禍首,你如今這麽一鬧,才真要被他記上一筆!”
鍾伯勇不可思議地笑起來:“我還真不懂了,阿爹早年立過的戰功難道不比他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子高?就說阿爹這條跛腿,都是聖上一再惋惜的……沈節使已經不在,如今河西節度使之位空懸,說明聖上也信不過沈元策,他一個十八稚子,值得您這樣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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