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人兩隻手扒上門扇,試著推了推——
元策一手橫劍,一手一抽門栓。
門外人一個脫力踉蹌向前栽來。
“哎喲”一道女子的驚呼響起,元策目光一凝,抵上來人喉嚨的劍鋒驀然一側,一推劍首收劍回鞘。
與此同時,一陣香風撲面,來人被門檻一腳絆了進來。
元策一把接住人,額角青筋突突跳著,垂下眼去。
懷裡的人頭頂兩床被衾,從頭到腳裹得像隻粽子,只露了張慘白的臉,又驚又怕地碎碎念著:“嚇死我了嚇死我了……”
“……大半夜不睡覺你在幹什麽?”元策咬著牙松開了人。
薑稚衣從後怕中一抬眼,看見他眼底毫不掩飾的不耐,緊了緊身上的被衾,衝他撇了撇嘴:“那我也得睡得著才能睡呀……”
元策不解地皺起眉來:“你有什麽好睡不著?是將我這院子攪和得人仰馬翻,良心不安?”
薑稚衣點了點頭,垂下眼去:“嗯,阿策哥哥,這件事我要向你認錯。”
元策皺攏的眉頭稍稍一松。
“說你府上這兒也不好,那兒也不好,是我吹毛求疵了,向你提了那麽多一夜之間不可能辦到的要求,也是我過分,威脅你辦不到便來房裡陪我,更是我有失分寸……”
元策拎著劍抱起臂,閑閑看著她:“郡主知道就好。”
“但是……”薑稚衣為難地咬了咬下唇,哭喪著仰起臉來,“但是你家的炭是真的一點也不暖呀——!”
“……”
“那炭一股炭味兒也就算了,燒了半天只有煙氣沒有暖氣,屋裡冷得像冰窖一樣,真真是沒法睡人……我發誓,這次絕不是我雞蛋裡挑骨頭,阿策哥哥,你家……”薑稚衣舉著三根手指一頓,你家我家分這麽清楚,豈不又要叫人寒心,“咱們家買炭的小廝一定是被黑心的商販騙了!”
“…………”
元策張了張嘴又閉上,咬牙盯住了薑稚衣叭叭的嘴。
薑稚衣眼巴巴看回去:“你又不肯讓我的婢女進府,就不能來照顧照顧我嗎?興許你來屋裡添點人氣,我便暖了……”
元策壓著火緩緩提起一口氣:“青、松——”
後罩房那頭,青松匆匆忙忙衣冠不整地跑了出來:“公子有何吩咐?”
元策抬手一指薑稚衣:“去把她那兩個陪嫁丫鬟給我……”
“好嘞小人這就去……”青松掉頭跑了兩步一個急停,“啊???”
“……”
元策閉了閉眼,重新提起一口氣:“去把她那兩個婢女給我請過來!”
第12章
婢女過來要些時辰,書房裡重新點了燈,薑稚衣擁著被衾坐在羅漢榻上,小口小口喝著碗裡的薑湯,喝一口看一眼對面書案邊執卷的人。
品咂著他方才那句“陪嫁丫鬟”,碗裡的薑湯竟是越喝越甜,咂摸出一股糖漿味兒來。
他既然承認了她的陪嫁丫鬟,此行回京應當是準備向她提親的吧?
薑稚衣托腮望著對面人,想著想著一個沒忍住笑出聲來。
元策擰起眉,手中的書卷往上一抬,擋住了臉。
……不就是一不小心說出了心裡話,有這麽不好意思嗎?
薑稚衣歎著氣移開眼,兩根手指在小茶桌上輕輕敲著,百無聊賴地打量起屋裡的陳設。
這書房以一張十二扇山水圍屏分隔成裡外兩間。外間有一面擺文玩瓷器的博古架,一面三層雙屜的書架,書案後方的牆上掛了一幅萬馬奔騰圖和一幅字,上書“靜否”兩個大字。
裡間瞧不全,透過此刻折疊起的圍屏隱約能看到一張臥用的羅漢榻,比她身下這張坐用的寬闊一些,還有一張八仙桌,桌上擺了張棋盤。
“阿策哥哥,”薑稚衣突然興致勃勃擱下茶碗,“我們來對會兒弈怎麽樣?”
對面人仰靠著椅背,拿書蓋著臉,抱著臂一動不動,睡著了似的。
“阿策哥哥?”薑稚衣又叫了一聲。
元策抬起一隻手,食指往後一指。
薑稚衣順他所指望去,看到了牆上的題字——“否”。
“……”
“好吧,”薑稚衣歪頭支著小茶桌,想了會兒又說,“那聊會兒天也行呀!”
對面人又不動了。
薑稚衣自顧自往下說:“你歸京以來我們還沒好好說過話呢,不如你跟我講講邊關的事?”
“姑臧和長安是不是很不一樣?你在那兒過得可還習慣?”
“我在家中過得甚是乏味,出門也無非做些無趣的事,還不如想你來得有意思……”
“……”元策緩緩抬起手,往後又是一指。
薑稚衣一抬頭,看見了牆上的另一個題字——“靜”。
“……”
滿室隻余炭火星子炸開的劈啪輕響。
薑稚衣閉上了嘴巴,無趣地倚著羅漢榻,盯著榻邊的炭爐發起呆來。
幽微的火光一閃一閃,催動起困意,盯得人眼睛發酸。不知過了多久,薑稚衣腦袋一垂一垂地打起瞌睡,慢慢歪倒在了榻上。
元策頭一低,蓋在臉上的書卷掉落進掌心,稀奇地抬起眼看向對面。
榻上人一頭烏發如綢鋪散,懶懶靠著一隻引枕,貓兒似的蜷著身體,濃密的長睫靜謐扇落在眼下,睡得甚是香甜,香甜到深處甚至還砸吧了下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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