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成想,頭回看見少爺發怒,就這麽厲害。
戥子看他一個小孩子, 又哭得滿臉淚, 掏出帕子塞他手裡:“趕緊擦擦鼻涕。”
說話間,幾人趕到前院。
就見松煙口裡咬著根木棍,人趴在長條凳上,左右兩個小廝拿著板子, 一下下往他身上抽。
“十五。”
“十六。”
每一板都實打實抽在肉上, “啪”“啪”聲一聲連一聲炸在耳邊。
院中來來往往的站了許多下人, 看著松煙挨板子。戥子與松煙算是熟識,來之前不知這麽大的陣仗,每打一下,她就抽口氣。
燕草捂住眼睛,這麽個打法,究竟書法裡丟了什麽東西?
阿寶見過人挨軍棍,就看怎麽打。
要是打得虛,二三十下也照樣蹦跳無事。要是打得實,幾棍就能讓人皮開肉綻。
若是棍子再往上那麽兩寸,打在脊上,一棍下去便能打得人從此起不來身,下半輩子躺在床上過。
這板子雖是打在屁股上的,可每下都不落空。
春衫還厚,已經隱隱滲出血來。
三房無人不知,少爺愛重少夫人,少爺在她跟前,臉上就有笑影。
松煙待決明極好,決明這才把少夫人請來,想讓她發話,免去幾板,打了這麽些,人都已經起不來身了。
燕草不由懊悔,方才就該死死拉著,不讓姑娘過來。
既來了,管還是不管?
各房的人可都看著,底下人若是聽話放了松煙,回來少爺發怒再罰,那可就鬧得闔家都知道了。
挨到二十下,松煙嘴裡木棍掉落在地上,頭垂下來,青磚石上洇開一地汗水。
“停手。”
阿寶一來,院中原來看熱鬧的下人,走的走溜的溜,四散而去。還站著不動的,那都是誠心要看熱鬧的。
待她一說話,打板子的兩個人互看一眼,齊齊停手。
他們與松煙又無怨無仇,少夫人都開口了,若不聽她的,叫她失了面子,為難的還是他們下人。
再說了,就算少爺回來真要發怒,那也有少夫人頂在前頭呢。
“趕緊把人抬下去,請個大夫來看看。”阿寶說完剛要走,就見廊下撲出個人來,一言不出,衝著她的方向磕了兩個頭,又衝過去看松煙。
“那是誰?”阿寶問。
決明回:“那是松煙哥的娘。”
原來方才她就藏在人群後,眼睜睜看著兒子挨板子。
回去的時候,燕草道:“姑娘便……”便不該來趟這混水。
可這話,燕草說不出來。
姑娘要真是那樣的人,那她豈敢自陳身世?螺兒這會兒,更不知被賣到什麽地方去了。
戥子心有余悸:“姑爺發起怒來竟這麽厲害?”她看了眼阿寶,昨天阿寶明明捉賊去了,怎麽書房還是少了東西。
阿寶也看了她一眼,戥子立時低頭,閉緊了嘴巴,一個字也不敢吐露。
等阿寶回到靈堂,裴三夫人已經在等她,低聲問:“怎麽了?我聽說打了松煙?”
兒子自來不是這種脾氣,松煙青書打小跟著他,真罰他們那也是罰抄書。裴三夫人也是頭回聽說,少爺罰書僮是罰他們抄書。
那會兒她就對陳媽媽道:“觀哥兒長大了,莫不是要當個夫子罷?”
竟還真去了國子監當博士,每天看監生們送上來的抄書功課。
裴四夫人如見了蜜,湊到跟前來聽三房的事。
她今兒一早上,整個人都懨懨的,強打精神往裴三夫人身邊打聽:“昨兒夜裡鬧賊,也不知道是誰,膽子這麽大,我在後頭聽見動靜,嚇得一夜都沒睡。”
一面說一面覷著裴三夫人的臉色。
裴三夫人道:“可不是,說是要讓官府來拿人的,怎麽這會兒也沒動靜。”
裴四夫人臉上一白:“許是家裡事兒多。”
“要不要告訴五弟妹一聲,又不費事。”
“可能是失物還沒檢點完,六郎昨兒不是點失物了麽?要不是玠恭他昨兒忽然鬧肚子,也要到前頭去點失物的。”
裴三夫人全然不知情,聽喬氏這麽說著,她還點頭:“還不知失了什麽,父親的書房也只有書了,古董字畫都已經收起來了,應當沒少什麽貴重東西。”
裴四夫人臉色有些難看,裴三夫人也沒在意。
她還當喬氏臉色不好,是因她戳了四房的小心思,古董字畫可都是四房五房收起來,登記造冊的。
此時阿寶回來,裴四夫人又湊上來,聽說松煙被打,她立時來了精神。
阿寶看她這模樣,裝出一臉憂心忡忡,對婆婆道:“說是昨兒書房也遭了賊,丟了件很要緊的東西,松煙……”
“什麽東西?”
問這話的是喬氏,她截斷了阿寶的話頭,尷尬一笑:“這賊子,真是膽大包天。”
裴三夫人蹙了眉,奇道:“那賊人不是已經捉著了?正關著呢,怎麽還能跑去北邊偷東西?”
喬氏更覺自己失言,趕緊找補:“是啊,怎麽還有一個賊。”
“我看松煙已經昏了過去,再打人要出事了,就讓他們停了手。”阿寶一面緩緩說著,一面將喬氏的舉動收入眼底。
看她這樣,心頭雪亮。
四房不知五房也派了人夜探書房,四房的人被捉住了,五房的人偷著了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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