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走。
就算跪死在這裡,他也不走。
就在這時,崔姨小跑著經過影壁到門口,語氣著急:“太太不好了!先生他腿疾複發,人馬上就要暈了!”
“……”
宋淮予霍地抬頭,他看見她眼角眉梢的著急,與對他時的冷若冰霜截然不同,她直接轉身而去,沒有一絲猶豫,也沒有再看他一眼。
他仿佛在給一場必輸的局下注。
-
慕昭到臥室裡,看見原本已經起床的傅時沉又重新躺在床上,眉微微皺著,薄唇抿成一條直線,看上去很不舒服的樣子。
她快步上前,在床沿邊彎腰去看他,“給朱醫生打過電話沒有?”
男人鎖著眉,轉臉看她,眸底有著一閃而過的得逞隱笑,面上還是八風不動的穩,“朱醫生沒空過來,我忍忍就好。”
“忍什麽忍?”慕昭當然不同意,“我帶你去醫院。”
傅時沉卻扣住她要掀開被子的手腕,溫聲笑道:“不是很疼,熱敷一下能緩解。”
慕昭觀察他的臉色,的確沒有他上次發疾時難看,也信他的話,便說:“那行,你躺著,我去弄熱毛巾來。”
“好。”
慕昭到浴室裡找了個白色塑料盆,接了熱水,拿了塊毛巾搭在盆沿上。
回到臥室裡。
她端著盆子到床邊,把盆子放到地上,將懸搭在盆沿上的毛巾扯進水裡,毛巾瞬間吸滿熱水,在水裡變得蓬松。
慕昭一邊擰著毛巾,一邊問:“你這腿傷怎麽來的?”
她以前怕觸碰他傷心回憶,一直都沒問過,但是現在的她覺得,兩人在一起,不僅要肉/體契合,也要靈魂相契。
無疑,她想知道他全部的過去,尤其在她知道他苦戀自己多年的情況下,好奇心隻增不減。
傅時沉把左腿伸出被子,長指慢條斯理地卷起黑色睡褲的褲管,方便她給他熱敷,旋即他雲淡風輕地笑笑,說:“小時候調皮,在下過雨的田埂上跑,泥軟,一個沒踩穩就摔進稻子田裡,膝蓋磕到塊水裡的尖石頭,傷著了,從那以後就落下毛病。”
“……”
他說得過於流暢、自然,以至於差點騙過自己。
然而真相卻是那麽的難以宣之於口——
左腿一到雨雪陰冷天就疼這毛病,是在2013年時落下的病根,距今已經是第九個年頭。
2013年的7月初,高二下學期考完試放暑假的那天。
天氣悶熱,滾雷轟轟。
他作為值日生得留下來打掃教室,把桌椅歸位,擦完黑板,關燈後背上書包離開教室。
出教室時,他剛好看見慕昭站在走廊欄杆邊等隔壁班的宋淮予——少女雙手搭在欄杆上,細白的手臂,高馬尾扎得很隨意蓬松,白皙後頸上拋著些碎絨黑發,她嘴裡咬著一根黃白色的棒棒糖,目光在眺望遠處滾滾烏雲。
悶燥的風鼓鼓吹來,灌滿空蕩走廊,浮動少女鬢邊烏發,讓畫面變得那麽的柔和唯美,像是青春電影裡女主角的第一個鏡頭。
熱風將他渾身也吹得燥熱,他似乎聽見血液流動的聲音,他就像個傻子一樣,站在風裡,一動不動地看著她。
四周無人,才讓這樣的看變作一種享受,他不用擔心被別人看見,也不用擔心被她看見,即使她根本就不會注意到他。
誰知道下一秒,她竟突然回頭。
嚇得他直接飛快後退,兩步就重新退回教室,把自己藏在牆裡。
她的聲音散在空蕩蕩走廊裡,“宋淮予,你還要多久啊!”
……哦。
她回頭不是看他。
和他一分錢關系沒有。
他躲在牆裡,像個藏在主人家裡沒能及時逃走的賊,印在腦海裡的少女面容就是他盜竊到的財物,金額驚人,被抓到最少判他五年有期。
耳朵保持高度警惕,恨不得立起來聽細微動靜,接下來他聽到旁邊傳來教室門關上的聲音,隨後是兩人一起離開的腳步聲。
直到所有聲音消失,唯有少年亂掉的呼吸還在繼續。
他離開教室,清瘦身影穿過長而空的走廊,再下樓,抬頭看見前方並肩走在籃球場邊上的兩人,清黑的眸裡融不進頂頭盛夏落下的陽光。
他放慢腳步,不敢走得太快。
只能遠遠跟在兩人身後,想著只要撐到出校門就好,那他會選擇與兩人相反的方向,就不用再看如此刺眼的一幕。
那一段到校門口的距離不過幾百米,他卻走出爬山涉水的感覺,每一步都是煎熬,每一步都慢得像蝸牛在長途拉練。
好不容易堅持到校門口,學校保安說右邊的那條路有塌陷,工人在進行搶修,所以暫時封路,過不去。
無奈之下,他只能選擇左邊那條路,繼續跟在兩人身後,繼續看著刺眼的畫面。
左邊的路需要穿過一條兩棟筒子樓中間的巷子,狹長潮濕,坑坑窪窪的地板上終年都有居民晾衣服的積水,兩邊擺放著廢棄學步車等雜物,公廁和公浴建在一起,隔老遠都能聞到味。
公廁門旁邊聚著幾個學校不良少年在抽煙。
不良少年們嬉笑著,手裡叼著煙,嘴巴裡噴出的全是生殖器那點事,會互相以玩笑形式問候對方父母。
他留意到慕昭從那幾個人面前走過時,那些人看她的目光,下流直白,還帶著不懷好意,彼此間擠眉弄眼地對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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