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昭又從瓶子裡隨意取出一顆,拆開來看,是同樣的字跡,同樣的一句話。
她按著折痕把星星重新折好,輕輕放回瓶中。
沒有再拆第三顆星星。
也無需再拆。
慕昭心裡很清楚,那一整瓶的彩色星星,不管哪一顆拆開,都會是他寫給她的那句祝福語。
暗藏心事的少年,有著難以言說的愛意,到畢業都不曾和他心愛的姑娘單獨說過話,只能親手折一瓶彩色星星,每一顆星星裡面都寫上祝福,希望他心愛的姑娘一切都好,也只能做到這樣。
即便那時的少年知道,他很有可能和她再也不見。
另一邊的書房。
傅時沉站在書櫃的保險箱前,他已經很久沒有打開過這個箱子,今天卻特別想打開來看看,或許是看見她插花時手拿薔薇的模樣。
這讓他想到高中時的慕昭。
桃城一中的操場北角有一整面牆的薔薇,紅的,粉的,淡黃色的。
有一天晚自習學校進行避險演戲。
五月初夏的夜晚,微風徐徐,月明星稀,他站在薔薇牆的角落,看見少女披散著烏黑長發跑過那一面薔薇牆前,背影薄瘦,花影在她眼底隱動,她的笑顏豔極。
那時候他覺得她就是一朵薔薇,還是最紅的那一朵。
那一正面牆的薔薇都不如她好看。
那一幕深深映進他的腦海裡,以助於當初在擋槍後倒地的那一瞬,看見慕昭奔向他時,就感覺回到那個五月,他又看到了在薔薇牆奔跑的她。
打開保險箱,傅時沉依次拿出裡面的東西。
三張照片。
一封告白信。
一根斷掉的頭繩。
和醉玲瓏的手稿。
哪怕時隔多年,他依舊清晰記得拍下三張照片的那些瞬間。
第一張雨夜撐傘照。
那是個周六,他兼職結束後回家,去公交站台的路上偶然看見站在便利店門口的她,她站在路燈旁,撐一把黑傘,正在低頭看手機。
他站在十米開外靜靜看著她。
多少是有鬼迷心竅的成分在,他掏出手機後想偷拍她,卻又覺得行為太不光明正大,擔心她會很討厭這樣,於是也不敢偷拍她,隻敢在從她身後經過時,匆匆拍下一張她的影子照。
第二張照片是黑色板書照。
那周剛好輪到她和另外一個女同學做板報,她站在凳子上,寫下一首楓橋夜泊,剛寫完她就被自己的字醜得直發笑,然後說要去洗黑板擦來擦掉,讓另外一個女生重寫。
他在那首詩被擦掉前,偷偷用手機拍了下來。
最後一張照片,是在畢業前夕,布置高考教室前他偷偷拍下的。那時候她已經騰空桌肚子,桌面也沒有留下任何東西,就只是一套空蕩蕩的桌椅而已。
但對他而言,那是她坐了三年的桌椅。
所以他拍了下來。
三張照片都有共同處。
仔細觀察的話,可以發現照片上總有一處是泛白的,一團白色,剛好是人的一個指腹大小。
那是他無數次摩挲照片造成的,反覆地看,反覆地摩挲,也不知道在看第幾次的時候,照片上開始有白暈。
至於那根頭繩,他得到那根頭繩的那天,高興了一整天。
周三下午的體育課有體測,她很不喜歡體側,皺著眉站在跑道邊,頂著三十九度高溫的太陽在用手綁頭髮,一下沒綁好,後頸還有碎發,只能取下頭繩重來。
第二下還是沒綁好。
他站在跑道對面排隊等著體育老師喊名字,前面站著好幾個男生,個頭都沒他高,所以他可以光明正大又不動聲色地打量她。
她開始嘗試第三次綁頭髮,還是沒綁好,不僅如此,還因為她有點小暴躁的動作把頭繩給扯斷了,他聽見她說了一聲好煩,然後隨手把頭繩往垃圾桶一扔。
她的準度不夠,沒把頭繩扔進去,但是她沒發現。
等他跑完一千米回來後,看見那根斷掉的頭繩還掉在垃圾桶旁邊的草地上,黑色的,細細一根,不容易被人發現。
斷掉的頭繩靜靜躺在草裡,靜靜地看著他。
他走到旁邊,蹲下假意系鞋帶,三兩下把扯開,再慢吞吞地一點一點回系,手部起碼有八百個假動作。
然後他抬頭看了眼四周,黑眸斂住情緒,飛快地撿起那根頭繩,藏在了自己的掌心。
被她隨意丟掉的一根斷掉的頭繩,被他當做寶貝妥善收放十年。
還會時不時拿出來看看,就會想到那天體育課上因為體測而煩惱的她,那麽鮮活可愛,那麽讓他難忘。
最後,傅時沉展開那封告白信,視線在紙頁最下面定住,那裡有一行不屬於他的字跡。
他寫的最後一句是——
此後了了無期,我祝你如薔薇般永遠盛開,前程似錦。
然而在他的最後一句後面,那行不屬於他的字跡寫著——
此後了了有期,我隻做你一人的薔薇。
他的眉眼陡然凝固。
就在這時候,書房的門被推開,他回頭看見慕昭出現在門口。她穿著那條醉玲瓏旗袍,左耳上別著一朵嬌豔的藍色醉玲瓏,臉孔美豔不可方物,春水眼含情帶笑,散發著讓人難以招架的魅力。
慕昭手裡捧著那瓶紙星星,款款對書櫃前的男人笑著說:“傅同學,你的星星我收到了,我很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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