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的他,如何能配得上那般美好乾淨純粹的她,嬌花一樣的人兒,嫁給他後,本該盛放的年紀,卻已凋零。
“裴硯,放手吧。”
“放我走,也放過你自己的執著和愧疚,我不想再同你這樣彼此消耗下去,這一世的我,已經不再愛你,我不想因為恨和枷鎖,變成我厭惡面目可憎的模樣。”
“算是我求你。”林驚枝朝他淡淡扯了一下唇角,伸手去掰裴硯握著她指尖的大掌。
他發顫的指尖被她用力掰開,無力垂下,心口絞著無盡的悔恨和不甘幾乎將他淹沒,壓抑眉目含著求而不得的沉痛。
“枝枝。”
“我知道我不配再求得你的垂憐和原諒,但我希望你知道,我後悔,我的余生都在無窮無盡的悔恨中度過。”
“若是有如果,我希望好好愛你。”
裴硯伸手,似乎想輕輕撫摸林驚枝的臉頰,但他帶著血的指尖,也只是在微涼的空氣中頓了良久。
“能遇見你,能娶你為妻,是我這肮髒的人生裡,老天爺對我最大的心軟。”
火光映在裴硯深邃的瞳底深處,他眼中蒙上一層冷冷如釉的孤寂,他涼薄的唇緊緊抿著。
忽然裴硯伸手,用力拔出整根沒進胸膛裡的匕首,匕刃擦過骨頭是令人牙酸的聲音,伴隨著大股大股的鮮血,一下子全都湧了出來。
受傷最忌諱的就是,沒有止血的情況下突然拔刀,更何況裴硯捅得極深,沒有留下任何余地。
林驚枝愣愣跪坐在地上,她一雙手都是他的血,渾身冰涼。
“是不是嚇到你了?”
“不要怕。”裴硯抬眸,似乎想朝她笑一笑,奈何眼前陣陣昏暗,那張沉金冷玉的臉,沾著他胸膛裡濺出的鮮血,蒼白如春日枝頭開出的玉蘭花瓣,隨時能隨雨落盡。
生機在漸漸消逝,身體漸冷,所有的熱意隨著胸口的鮮血外湧。
這的確是他欠她的。
裴硯努力眨了眨眼睛,繾綣溫柔的視線,輕輕落在林驚枝身上:“對不起。”
“殿下!”黑影從暗夜中驟然竄出。
山蒼面無血色,眼中有慌亂閃過。
他單膝跪在裴硯身前,伸手撕掉外衣袖子壓成一團,用力摁在他的心口上。
“快去,把樓大人尋來。”山蒼朝夜裡中喊了聲。
下一瞬,有無數的暗影閃過。
裴硯重傷,這已經是超出所有設想外的突發情況,若樓倚山不來,山蒼不確定裴硯這樣重的傷,還能不能活下,傷口就在左側胸腔的位置。
暗衛營的人,像黑夜裡的鬼魅,悄無聲息從後方包圍上來,宮裡火光和廝殺聲漸漸淡了下去。
林驚枝像被人抽了魂的提線木偶,空洞視線落在裴硯胸口上,依舊大股湧出的鮮血上。
“枝姐兒。”一道沉冷蒼涼的聲音,在林驚枝身後響起。
沈樟珩騎在馬背上,從濃稠如墨的暗夜裡衝出,掠過雨霧,渾身寒涼。
他拉緊韁繩,跳下馬背。
高大凌厲的身形,透著那種常年混跡軍營,從骨子裡就帶著鐵血殺氣的威壓。
他沒有猶豫俯下身,小心把跌坐在血泊裡的林驚枝抱了起來,男人厚重的須發擋住了他剛毅的面容以及神情,只有微微顫栗的臂膀,透出他情緒的克制。
“我送你離開。”沈樟珩看著林驚枝啞聲道。
“殿下?”
山蒼見裴硯唇角動了動,似乎有話要說,他趕忙俯下身去聽。
裴硯努力眨了眨變得模糊一片的視線,沈樟珩寬闊的背脊擋住了林驚枝的身體,只有她垂落的白皙掌心隱隱可見。
根根如玉的指尖上,沾了他的鮮血,像是明珠蒙塵,他又弄髒她了。
裴硯朝山蒼搖頭,勉強開口吩咐:“不要阻攔。”
“暗中保護她。”
山蒼一愣,眼中有不解,但依舊沒有任何猶豫點頭:“是,屬下遵命。”
林驚枝被沈樟珩抱著,往停在宮牆不遠處的馬車走去,忽然她眸色驟縮,落在匆匆從夜色中趕來的樓倚山身上。
她眼尾紅得厲害,淚痣如同染血,林驚枝也不知哪裡來的力氣,從沈樟珩懷中掙扎下來。
“樓大人且慢。”
“嫂夫人。”樓倚山歎了口氣,遠遠地朝林驚枝行禮。
林驚枝虛弱笑了笑,聲音發軟:“他會死麽?”
樓倚山用袖子胡亂擦了擦臉上沾著的雨水,他搖頭:“傷及心脈我不確定。”
“也許會吧。”
長久的沉默,林驚枝深淺難辨的眼睛裡,忽然湧出一陣悲涼,她朝樓倚山福了一禮:“請你,救一救逢吉大人。”
狀元郎百裡逢吉?
樓倚山忽然想到許久之前,裴硯在書房裡極為認真對他交代的話。
“樓倚山。”
“若哪日她有求於你,無論任何事情,你隻管答應。”
樓倚山一雙手穩穩抱著藥箱,他垂眼簾沒有拒絕:“好。”
一片混亂中,馬車車簾被人從裡朝外挑開,晴山和青梅跳了下來,她們一左一右扶著林驚枝道:“奴婢扶您上去。”
沈樟珩朝夜色中吹了一聲尖銳響亮的口哨,哨響,駿馬嘶鳴。
“雲志你負責駕車,送你妹妹出汴京皇城。”
“我斷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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