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鷹朝她靠近了些。這麽近的距離,他臉上的刀傷清晰可見,從一側嘴角一直上挑到眼角,差一點,便能廢掉那隻眼睛。
“我也曾信過他,這便是結果。”
朱成碧注視著那道猙獰刀疤,接著移開了視線。
“他不是白澤。紹興十一年,我隨姚家軍在小商河附近見過真正的白澤,如無意外,他此刻應仍在北狄。”
魯鷹還要再說,她卻揚起一隻手,製止了他,連聲調也變得異常嬌媚:“魯大人,你可知這醍醐,隻生長在昆侖山向陽的山嶺之上,普天之下,僅有一株,每五百年裡,唯有一個無月之夜,整棵茶樹全部的葉子都會轉為銀白,方為成熟。為等這個轉瞬即逝的機會,我曾在那樹下守了一百多年。”
她雙目灼灼,猶如融化的黃金,中央的眼瞳竟然樹立起來。
“而我心中有一個疑問,如今已候了足足八年,眼看答案昭然若揭。魯大人,我等得起,你可不要等不起了。”
魯鷹恍然大悟。他還記得,幾年前無夏城陷於無法撲滅的朱雀焰之中,曾有饕餮巨獸從天而降,吞食了大部分著火的屋舍,這才保下了剩余的城區。就在它扭轉身體,回頭準備吞掉曲焰之際,他與那雙燃燒著火焰的雙眼曾經有過短暫的對視。
“原來是你……”
話剛說到一半,翠煙出去時帶上的門,便叫人砰地一聲,自外面推開了。目前還是暫時被叫做常青那人懷裡抱著隻畫卷,站在門口,一側嘴角懶懶地上翹著。他初到天香樓的時候,還只是個俊俏的少年郎,這麽些年跟著朱成碧東奔西跑,竟是越發顯得溫潤從容起來。整個人便如一塊璞玉,如今才真正地被打磨成型,隻消這樣靜靜地立著,便已是光華自生,不容逼視。
“魯大人,聽翠煙說,你在找一種渾身光裸,無一絲羽毛,巨頭盲眼,又能噴火的怪鳥?”
他將畫卷在兩人面前一展:“可是這個?”
木炭的黑,凝固鮮血的紅,蒙在死人雙目上的白。
那位不知名的畫師,偏偏選了這些顏色,依照出現在黃帝面前的神獸白澤的描述,畫出了這隻猙獰的怪鳥。它扭曲了脖頸,張著長喙,舌頭伸出來一半,似在不甘嘶鳴。一圈由濃墨勾出,又用鮮紅點染的細小火焰包繞著它。魯鷹隻覺得胸口一震:他認得這種鳥,這種鳥是
“朱雀鬼胎。”
常青念著畫上注解的字,接著不解道:“奇怪,這妖獸的分類不在鳥部,卻是在鬼部?”
“那是自然,因為這並非尋常活物。”朱成碧表情嚴肅,卻不肯再說,隻朝魯鷹望過來:“若果真如此,則事關重大。魯大人,那將伽樓羅之名告訴你的人可有說過,這鳥現在何處?數量有多少?”
魯鷹咳了一聲。
“事關巡獵司機密,恕我不能直言。”
常青將兩手都揣在了袖子裡,冷哼了一聲。
朱成碧卻不以為意,隻皺了眉頭,將團扇在那鳥身上點了又點,良久才開口問道:“你們可聽說過北狄的薩滿?”
按朱成碧的說法,這朱雀鬼胎並非天生的妖獸,卻是由人類造出來的。
薩滿者,又名珊蠻,為北狄的先族——女真族的巫師。女真族久在野地居住,眼見草原遼闊,山川宏大,星河燦爛,以為必有神,遂以族中敏銳者與其溝通,獲得預言神諭,用以治病救人,破解迷津。而這些薩滿,為了便於與天地神靈相通,常常在身邊養有動物外形的靈寵。這類靈寵多以狼、馬、熊、山雞為常見,稍罕見的,也有諸如玄蜂的妖獸。
說到玄蜂二字,朱成碧跟常青交換了一個眼神。魯鷹隻裝作沒有看見。
“但朱雀鬼胎,與其都不同,雖在靈寵中威力巨大,但數百年來,甚少有薩滿敢於使用。若要論其緣由,則是因這鬼胎,是取朱雀卵,孵化到成型卻未睜眼之時,便將卵殼盡都碎了。這過程中,常常十隻也未必能存活一隻。孱弱者自然死去,立刻被碾為肉醬,一點一點喂給那唯一存活下來的一隻。待這一隻吃著兄弟姐妹的肉,長到羽翼漸豐,則挑選月圓之夜,以白堊掌印布下陣法,再誦經祝禱,斬其頭顱。如此重重積怨,靈魂久不散去,可成朱雀鬼胎。”
常青有些驚訝:“我還道你整日裡只知道吃——”
“這玩意兒嘗起來滿是鮮血和痛楚,一點兒都不好吃。”朱成碧乾脆地回答。
常青默默地捂住了眼睛。
“朱雀鬼胎威力巨大,但怨氣深重,脾氣暴躁,稍有不慎,便可從內至外整體爆裂開來。如此威力巨大,被教眾們以迦樓羅之名稱之,也未必不可能。“魯鷹恍然大悟。難怪徐若虛能帶回伽樓羅這個名字。他曾聽徐學士說起過,當初將那玄蜂派到無夏城,並令其暗殺徐疏影的,正是北狄的薩滿,原因似乎是為了一個”五年後會壞我北狄大事“的預言。如今五年時間已過,無夏城中又出現了朱雀鬼胎——莫非又是北狄所為?
朱雀火焰極難撲滅,若這鬼胎爆炸,火焰一旦蔓延在無夏城中蔓延開來,後果不堪設想。想到此處,魯鷹再也坐不住,立刻告辭,要趕回巡獵司。朱成碧跟常青二人將送他到樓下,常青頗為殷勤地替他將馬牽了出來,魯鷹翻身上馬,卻一彎腰,抓住了常青的胳膊。
“我知你是誰。”他用唯有他一人能聽到的音量在他耳邊言道:“就算你改頭換面,我也知道你的真面目——白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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