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滑過細密的針腳時,白兔略頓了一頓。
那原本是件成年男子的外裳,如今叫人重新裁剪了,又按白兔的尺寸細細地縫過,雖說是件舊衣,卻漿洗乾淨,熨燙妥貼,上面還帶著隱約的一絲茶香。
有生以來,從未有人這樣待過他。
過去的短短二十日,就像是一場並不真實的夢。
而帶來這場夢的那個男子,此刻便在裡間沉睡,與白兔只有一牆之隔。
只要白兔一閉上眼,就能望見他,躺在黑暗當中,整個人瑩瑩生光,猶如玉石。
光芒的源頭凝結成團,正位於這人胸口:是一隻盤成龍形的定魂玉玨。
正是白兔來這裡的最終目的。
耳畔忽然響起了更加劇烈的砸窗聲,白兔驚得一哆嗦,他無暇多想,過去便開了門。
門縫中立時伸出了一隻纖纖玉手,將一柄烏黑的馬鞭頂在了白兔的喉嚨上,熟悉的疼痛壓了上來,白兔頓時無法作聲,朝後退了幾步。
那玉手的主人邁進了屋,是名作農家打扮的少婦,她另一隻手裡還舉著個小小的燈籠。燈光映在她臉上,更顯得她面容姣好,眉眼柔和,說不出的溫煦可親。
“連日不見,阿兔,你過得可還好啊?”她輕聲說著,將那燈籠舉著轉了一圈,又伸手過來,捏了捏白兔身上的衣裳,“看起來,這姓顧的待你還真不錯。”
她點點頭,回手便是一鞭,直抽在白兔臉上。這一下既穩且狠,白兔頓時血流滿面。
即使如此,他還是站直了身子。他不敢躲。
“他一待你好,你便忘乎所以,忘了你本來是什麽東西了嗎?”
“沒有!白兔沒有忘!”
“那為何遲遲不給二娘我開門?”
“我,我睡得略沉了些……”白兔囁嚅著。
又有四五個身影閃了進來,這回都是蒙了面的壯漢,沉默著立在蘇二娘的身後,一雙雙眼睛緊盯著白兔。似乎只要蘇二娘一聲令下,他們便要活撕了他。
蘇二娘卻噗地一聲笑了起來,過來輕輕地拍了拍白兔的臉:“好阿兔,剛才二娘打疼你了吧?這都是為你好,要教你懂規矩。”
她微微蹙眉,面上滿是心疼,嘴裡說的卻毫不相乾:“說吧,那定魂玉被顧新書藏在了何處?”
“就,就在他身上戴著,”白兔答道:“便是洗浴時也不曾取下來,否則……”否則他哪怕是趁機偷了來,也不至於引得蘇二娘他們進屋。
蘇二娘轉身便要進裡間,白兔卻撲通一聲跪了下來:“二娘,看在我過去替你尋的那些個寶物的份兒上,能不能,不要傷他的性命?”
蘇二娘輕蔑地瞟了他一眼,徑直帶著壯漢們去了裡間。不一會兒,裡間便傳來了她得意的笑聲。
“虧得我的好阿兔還替你求情!讓阿兔自己看看,這玉玨原來在何處?”
白兔跪在地上,心亂如麻,眼見著顧夫子被二娘他們捆著拖了出來,甩在自己跟前。
夜半遇襲,夫子身上僅有一件褻衣。蘇二娘蹲了下來,一把撕開了顧夫子的衣襟:那龍形的定魂玉玨就鑲嵌在他胸前的血肉中,隨著他的呼吸還在一閃一閃的。
白兔驚訝萬分,忍不住要伸手觸摸:“夫子,你這是?”
“我曾遭白澤所控,為了擺脫他受過重傷。”顧新書平靜地說,“魂魄因此不穩,需要靠這玉玨鎮著。”
他突遭背叛,為賊人所困,卻絲毫不見慌亂,跟白兔說話時的語氣就跟平日裡教他念書習字時一樣。
蘇二娘卻又甩了一樣東西出來,它貼著地面連續轉了好幾圈,撞在白兔的腳下。
是一把寒光湛湛的匕首。
“挖出來。”她簡短地命令。
“二娘!”白兔慘叫道。
顧新書也變了臉色:“如今我已經在你們手裡了,誰都能做,別讓這孩子……”
“我偏要他親自動手!”蘇二娘甜甜地笑著,眼裡卻沒有一絲一毫的笑意,“他不幫你說話倒也罷了,他這一跪,你就注定活不成。”
她手中的馬鞭一點點滑過顧新書的下巴,停在咽喉處,留下一道明顯的紅痕。
“還不動手?”蘇二娘催促道,“難道要我親自動手?”
白兔渾身一個激靈,抓過了那匕首,緊緊地握在手裡。
“顧夫子,你一開始便不該救我。像我這樣的,像我這樣的……”利刃在白兔手中顫抖,他兩眼發酸,止不住地要湧出淚來。
顧新書在對面默默地看著他,依舊是平靜溫和的一雙眼,瑩潔生光的一個人,仿佛整個世間的罪惡,都無法沾染他分毫。
就像初遇之時,白兔躺在泥濘當中向上望,望見的他一樣。
一
二十天前,顧新書自馬販子的手底下,救了匹被鞭打得奄奄一息的小馬駒。
這個季節的武夷山山雨連綿,。本來就險峻的山路讓雨水泡得發了脹,又教往來的車馬踩得泥濘不堪。那馬販子帶了七八匹馬,自半山腰上一步一滑地朝上爬,也不知道是著急著去哪裡,鞭子聲和吆喝聲就不曾停歇過。
那匹馬駒本就瘦弱不堪,耷拉著腦袋,勉強前行,誰曉得蹄子陷入了泥沼,再被身邊的牡馬一擠,摔進了泥地裡。
馬販子的鞭子立刻便甩了過來。
它數度掙扎,想要起身,可終究是腿軟無力,又摔了回去。到後來,它自己似乎也知道掙扎無望,隻一動不動地躺著,任由馬販甩著鞭子,在它身上製造出一道又一道的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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