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保養得很好,只是近來天氣漸熱,引得夫人犯了痰症。夫人以前愛咳嗽吧?”
趙夫人點頭,“我幼年時曾有喘疾,後來雖然治好了,卻也留下了病根,時常咳嗽。”
馬冰點頭,“這就是啦,夫人這幾日必然胸悶欲吐,四肢沉重,每日日頭最高時還有些頭眩心悸,對不對?”
趙夫人含笑點頭,看向她的目光充滿了讚賞。
“世人都說教書要找老學究,看病要找老大夫,可依我說,你的醫術可不比他們差。”
“這話我可不敢當,”馬冰連連擺手,拿出紙筆寫了張方子,“我不過是因走的地方多了,也見了些疑難雜症,趕鴨子上架罷了。”
她將那方子遞過去,“夫人放心,並無大礙,不過是時節之故,連正經藥都不必吃的。我開了個二陳湯的方子,用時再加兩顆烏梅,酸甜開胃,吃幾回也就好了。”
正經的二陳湯或許會再加橘紅和白茯苓、甘草等,但趙夫人的症狀極輕,甚至根本算不上病,胡亂吃藥反而會給身體增加負擔。
“若連這個也懶怠吃,吃些新鮮枇杷也不錯,只是效果不如這個好。”
枇杷畢竟是鮮果,療效不強,除非熬成枇杷膏,不然只怕要吃到撐。
趙夫人看了一回,讚道:“好字。”
骨架完整,字形飄逸灑脫,隱隱透著凌厲,倒不像尋常女孩兒家寫的。
“春夏之交,氣候反覆無常,”馬冰又補充道,“夫人注意飲食,莫要貪涼,也別碰那些燥熱之物……”
她細細說,趙夫人就細細聽,還讓丫頭去拿了幾盤點心果子來。
馬冰有點不好意思,趙夫人卻笑道:“我的兒女都不在身邊,若不介意,陪我說說話可好?”
她的笑容讓人無法拒絕,馬冰幾乎沒怎麽猶豫就答應下來。
況且……這幾盤點心也太漂亮了吧?
江南點心素來以精致小巧著稱,趙夫人出身大族,更為講究,連裝點心的盤子都考慮了配色和造型,端的賞心悅目。
那就……吃?
馬冰拿了一塊,發現竟然是肉餡的,似乎摻著火腿,對光看時竟有幾分晶瑩剔透。入口鹹香,肥而不膩,最適合半夜餓肚子時吃。
還有裹著酥皮的紅豆糕,透著奶香的山藥餅……
馬冰一不留神就吃多了,幾個盤子溜光發亮,乾淨得嚇人。
她摸著鼻子,臉上紅撲撲的。
“咳,紅豆益氣養血,山藥健脾養胃又止咳,這幾樣點心夫人吃些也無妨,只是別礙了正餐。”
她努力正色道。
趙夫人看上去高興極了,微微帶著皺紋的眼睛裡透出慈愛的光。
“能吃是福,我年輕時候也是愛吃的,可惜如今年紀漸長,脾胃也弱了,只能看別人吃。你們吃得香甜,我也高興。”
馬冰飛快地擦了擦嘴角的點心渣子,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好像這屋裡伺候的丫頭都挺……豐滿健康?
對嘛,女孩兒就該肉乎乎的!
“才剛你說走過很多地方,”趙夫人看著她的臉,柔聲道,“難為你這麽小的年紀就在外闖蕩,很辛苦吧?”
她女兒這麽大的時候,還膩在身邊撒嬌呢。
一句話,差點把馬冰的眼淚說出來。
她放在膝蓋上的手指蜷縮兩下,有些不自在地含糊道:“還,還好吧。”
趙夫人笑了笑,忽然抬手替她攏了攏頭髮,“不過我也羨慕你能在外面行走,可曾遇見過什麽有趣的人和事嗎?”
她的手指溫暖而柔軟,還帶著好聞的香味,觸碰的瞬間,好似冬日午後的一縷暖陽,直直照進馬冰心底。
她仿佛看到細小的浮塵在空氣中遊走,塵封的記憶碎片從荒蕪的戈壁灘上拔地而起,隨著光柱翻滾,勾起某些破碎的思念……
來之前,馬冰完全不知道趙夫人是這樣溫柔和氣的性子,說了幾句之後也漸漸放開了。
因為某些不便言說的情緒,她不由自主地想親近對方,甚至不惜挖空心思努力憋了兩個笑話出來。
屋裡的幾個丫頭都沒笑,甚至還有點懵,但趙夫人卻極給面子,捂著嘴笑得前仰後合。
又說了一會兒話之後,馬冰察覺趙夫人隱約帶了倦意,便主動起身告辭。
趙夫人意猶未盡地拉著她的手,“有空再來說話,過幾日城裡有馬球賽,我帶你去玩。”
馬冰笑著應了。
出門時,院子裡幾個小丫頭正對著一棵樹蹦高,嘰嘰喳喳不知說著什麽。
馬冰順口問了句,才知道她們剛才正在收衣服,不曾想一陣風將趙夫人的披帛刮到了樹上。
那樹是頗有年份的柿子樹,枝繁葉茂,十分粗壯,她們幾個也沒有會爬樹的,正想著要不要請外頭的男人幫忙。
馬冰笑道:“哪裡用得著旁人?我上去取下來便是。”
說罷,就將藥箱交給旁人拿著,自己麻利地挽了衣袖和褲腿,蹭蹭就往上爬。
趙夫人聞聲出來,抬頭時就見她早已爬了一人多高,嚇得一顆心突突直跳,“你這孩子這是在做什麽?快下來,摔壞了不是鬧著玩的,快下來,一條披帛罷了!”
馬冰竟還有余力回頭笑,“沒事,你們都站遠些,免得掉下來東西迷了眼。”
她的動作相當麻利,說話間就到了牆頭的位置,一抬頭,大半座開封府撞入眼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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