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鈺和宋推官對視一眼。
試問一個要退房的粗糙漢子,還會在意床鋪皺不皺嗎?
宋推官命書吏好生記下,又說:“很好,這很有用,你再好好想想,看有沒有別的。”
那夥計得了誇讚,乾勁十足,果然又想了一回,卻暫時沒想起來,宋推官就讓他繼續說之前提到的行囊的話。
“啊,是,”扯得太遠,夥計自己都忘了剛才本想說行囊的,“就是那個行囊,大約是高發離開後小半個月吧,有個客人在大堂裡罵罵咧咧,說不知哪個狗日的扒手割了他的包袱皮,偏他路上沒察覺,走了一路,東西都掉光了……”
雖沒有什麽值錢的玩意兒,但很憋氣。
當時劉善正在撥拉算盤珠子,聽了這話就過去安慰,完了之後就說:“你這包袱皮也不能用了,這麽大的口子,卻如何修補?不如從我們這裡買一個。”
那客人正愁沒個替換,問了價錢,覺得還可以,就要了。
“其實小人當時本沒在意,”夥計說,“但那位客人拿到手後才發現,竟然是別人用過的,又抓著出來找掌櫃的對峙。當時小人正在擦櫃台,無意中抬頭看了眼,發現那包袱皮竟是高發的。”
宋推官精神一振,“確定麽?”
夥計用力點頭,生怕他們不信。
“怎麽不確定?之前小人還幫吐了的高發從那包袱皮裡翻找替換衣裳來著。因他愛抽旱煙,還曾蹦了火星兒在包袱皮上,燙了指頭肚大的一個窟窿,他自己連夜縫補的,小人看得真真兒的!”
只是劉善很能說會道,客人又確實需要包袱,最後免了兩日房錢,也就罷了。
包袱皮的顏色一樣,料子一樣,大小一樣,都很正常,但若連補丁也一樣,那就很不正常了。
宋推官搓著手,興奮得黑臉通紅。
之前衙役在劉善夫婦的房裡搜出來不少疑似高發販賣的小玩意兒,跟謝鈺之前在他租房內發現的存貨一致,但那些卻不能作為證據。
因為劉善完全可以說是以前從高發那兒買的,而事實上,他也確實這麽解釋了。
但這次不一樣。
包袱皮這種東西,本就是外出行走必備的,那位無意中買了二手的客人都知道要臨時采買,更何況高發?
把包衣服的包袱皮賣了,他自己用什麽?
退一萬步說,劉善真想從高發那兒買包袱皮,也要買個新的。
再退一萬步,即便他摳門兒,買了舊的,也不太可能立刻轉手賣出去。
宋推官起來轉了幾個圈子,又嗖地轉回身問那夥計,“你可還記得劉善將包袱皮賣給了哪位客人?他現在住在哪裡?”
夥計點頭,“是個每年來往北面販羊的,一隻眼睛不大好使,人人都叫他周獨眼。眼下入了秋,正是那邊羊群肥壯的時候,說不得這些日子就要趕著羊過來了。”
開封人愛吃羊肉,可惜本地以務農為主,卻不大產,縱然有,膻味兒也重,貴人們不愛吃。
故而關外的肥羊便很受歡迎,每年都有許多羊販子往返兩地販羊,然後再從關內采買絲綢茶葉等精巧的,來年開春帶回關外。
這一來一去都不走空,便是幾倍的利潤。
只是路途遙遠,環境惡劣,荒野之中除了防壞人,還要防狼群,許多人出了門就再也沒回來。
宋推官又問了周獨眼入城後會去的地方,當即派了人出去,一隊守在劉善的客棧裡等周獨眼,另一隊則去周獨眼入城後經常駐足的小客棧,防止對方因為意外情況改道錯過。
這一等就等了大半個月,一群衙役天天相互問“來了嗎?”
“沒有。”
幾乎要化為石雕。
直到七月下旬,天氣驟然轉冷,大家早晚都開始換上略單薄的秋裝了,守在客棧的幾個衙役照例出來吃飯、眺望,忽然就聽那爬上樹的衙役失聲大喊:“來了來了,來羊了!”
另一人也爬上去看,果然就見道路盡頭一陣塵埃,那塵埃下一片聳動的灰蒙蒙的毛團似的活物,中間還夾雜著“咩~咩~”
幾人等不及,直接衝了出去,果然見到一個胡子拉碴髒兮兮的羊倌兒,“你是周獨眼不?”
羊倌兒茫然抬頭,一隻眼睛在陽光下灰蒙蒙的。
“是啊。”
幾個衙役對視一眼,都流下了激動的淚水。
在城外蹲守半月,整日風吹日曬,感覺像被流放了似的。
終於,熬到頭,能回家了!
第116章 我招
周獨眼剛應了一聲,就見那兩個差役一個接一個從樹上蹦下來,急忙忙問道:“今年過年前後你在劉善的客棧住的時候,是不是從他那裡買了個舊包袱?”
周獨眼直愣愣點頭,完全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過了會兒,他突然激動起來,“我就買了個包袱皮呀,就是塊布,裡面啥都沒有!”
可別是誰說丟了什麽東西,賴自己吧?
那兩個衙役一聽都笑了,連日來被曬得黑紅的臉上,一排白牙反著光,格外顯眼。
“你別害怕,我們就是找包袱皮,那是贓物。”
周獨眼:“……”
都說是贓物了,我能不害怕嗎?
其中一個衙役問他,“那包袱皮,還在嗎?”
周獨眼忙解下背上一個灰撲撲的東西來,“在在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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