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萬沒想到,這位年輕的差爺不按常理出牌,二喜又是個愣子,好一通亂拳打死老師傅,竟叫他一番算計都沒了用武之地。
事已至此,劉善也沒法繼續裝傻,隻好縮著脖子耷拉著腦袋道:“差爺贖罪,實在是小人這裡每日過往人太多,一時沒想起來,這……”
他咬了咬牙,十分懺悔的樣子,“當日確實是小人見錢眼開,不該勒索,這就把銀子還給二喜兄弟!”
阿德在旁邊嗤笑,“剛還不認識,這會兒就直接二喜兄弟,你這變得夠快啊。”
劉善臉上青一陣紅一陣,作勢要去拿銀子。
“站住,”謝鈺道,“銀子的事不急,本官且問你,那高快腿到底是怎麽死的,屍體在哪裡?”
“這……”劉善面上的紅光褪得一乾二淨,一張黃臉看上去更黃了。
他抹著汗道:“大人,實在是小人混帳,那高快腿其實沒死。當日小人聽他酒後抱怨,不過一時糊塗,才起了壞心,便與他商議著,正好要過年了,索性訛詐一回,便拿了他的褡褳去二喜兄弟家。”
“沒死?!”
二喜失聲道。
謝鈺和馬冰等人也是又驚又喜。
若果然沒死,那劉春蘭夫妻自然就沒事了。
“確定沒死?”謝鈺再問。
劉善胡亂抹著臉上的汗,“確實沒死。”
然而馬冰卻注意到,謝鈺的眼睛飛快地眯了下,放在膝蓋上的食指也輕輕點了兩下。
這是他有所發現時的習慣動作。
莫非劉善沒說實話?
二喜急了,撲上去扯著他的領子罵道:“你,你簡直混帳!那,那當日的屍體是怎麽回事?”
他還壯著膽子戳了下呢!分明是涼的。
官差在場,劉善不敢妄動,苦哈哈道:“高快腿怕你不信,提前在外面凍了許久,所以是涼的,看著臉也白。那日你只是害怕,又不曾上前細摸心跳,故而就,就被騙過了……”
二喜都傻了。
原來,原來是這樣?!
他下意識松手,杵在原地呆愣片刻,忽然抬手抽了自己幾個巴掌,“唉,我真是傻子!”
阿德和跟來的兩個衙役都聽懵了。
你們考慮的還他娘的挺周全!
為了訛詐銀子,高快腿也是拚了!
馬冰看看謝鈺,再看看劉善,忽然出聲問道:“那高快腿去哪裡了?為什麽沒有再去開封?”
劉善才一抬手,謝鈺忽道:“別摸你的胡子了。”
熟悉的動作被打斷,劉善突然有些慌亂,右手僵在半空中,不知該如何是好。
謝鈺緩緩站起身來,背著一隻手走到劉善面前,盯著他的眼睛道:“我們剛進來的時候,你就認出了二喜,後來本官問你是否認識他,你的第一反應就是抬手摸胡子,然後說了謊。”
劉善的眼皮狠狠一跳,沒敢吱聲。
謝鈺似乎輕輕嗤笑了下,又好像沒有,繞著他踱了兩步,繼續道:
“二喜說出當日的事情,問你記不記得,你又摸了胡子,然後沒說實話。”
劉善的心跳如擂鼓,忽然覺得燥熱無比,額頭上迅速沁出油汗。
話音落下時,謝鈺已經繞到劉善背後。
他伸出手,突然重重拍了劉善一把,“或許你自己都沒發現,每次你想撒謊時,眼珠也會跟著抖一下。”
劉善被狠狠嚇了一跳,兩腿一軟,噗通跪倒在地,冷汗涔涔而下。
“大人!”劉善恨不得把頭扎進胸膛裡,帶著哭腔喊,“大人呐,小人真不知道高快腿為什麽沒有再去開封……不對,他既然詐死了,自然不能再去開封,這,這小人……”
老大一個男人,哭得滿臉鼻涕眼淚,謝鈺再想看他的表情時,竟看不清了。
謝鈺微微蹙眉,“把臉擦乾淨。”
劉善抽噎著擦了臉,兩隻眼睛迅速腫起。
這家夥……謝鈺低頭俯視著他,到底是有心的,還是無意的?
按理說,一個人的習慣性動作哪怕被點出來,一時半刻也很難更改,可現在……
“你說高快腿沒死,那他什麽時候離開的?”謝鈺重新坐回去,“可曾有人見過他退房?”
劉善搖頭,“好些人都是住了就走的,夥計們看到了時候也沒來續交銀子,就知道不住了,自去打掃,所以有沒有人看見他離開,小人也不好說。”
這一點早在當初調查“殿試舞弊案”時,謝鈺就了解過了,聽他這麽說,倒也不算意外。
“你和高快腿很熟?”
劉善老實道:“也算不得熟悉,他偶爾會來住幾回,就是認識。”
“他是哪裡人?真名叫什麽?平時住在哪裡?”
劉善搖頭,“小人很少過問客人家裡的事情,實在不知他住在哪裡。”
謝鈺看了他一眼,“抬起頭來,看著本官的眼睛回話。”
劉善睜著紅腫的眼睛看了一會兒,迅速敗下陣來,“小人,小人隻隱約聽得他好像是偏西南一帶的口音。”
謝鈺看向阿德,阿德又看後面另一個衙役。
這衙役是戶曹那邊的,對戶籍分布之類很熟悉。
那衙役想了一回,點頭,“開封西南確實有幾個村鎮姓高的很多。”
但是有個問題:
高快腿是行腳商人,這類人常年在外販貨,一年到頭不回家也很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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