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少津想明白七八分之後,便開口問長兄道:“大哥,官家為何會輕易放過尚書府?是因為他的功績?”
裴少淮點點頭,同弟弟細細解釋道:“二房主君能從外放官員升至吏部尚書,必定有其過人之處,令聖上賞識。再者,聽聞其最近隱隱有入閣之勢,可見他身上是帶有實實在在的功績的……這次的事,興許能牽絆他一二,卻不能阻擋得了他。”
頓了頓,裴少淮又猜測道:“不過,小懲大誡應當還是有的,否則也不好同進諫的言官們交代。”
裴少津又半猜半問道:“城裡這成群的幫閑,還有尚書府的竹賢書堂,應當在懲戒范圍內罷?”
“是,大抵就是從這兩個入手。”裴少淮應道,又說,“過不了多久,就會有結果了。”
“徐伯伯說得對,大哥已經很厲害了。”裴少津言道,“至少說很長一段時間尚書府都不敢再使絆子了,我們可以好好讀書了。”
兄弟二人一直都在抓緊功課,裴少津在為來年的院試做準備,裴少淮則在為後年的秋闈做準備。
兩人一前一後,在科舉道上堅毅前行。
徐家裡,淮津兩兄弟走後,徐大人找來徐瞻、徐言成,與他們說道:“裴家小郎日後可以成大事矣。”
又言道:“言成、言歸能有這樣的小舅在前頭鞭策,亦可成一番事業。”
興許是考慮到言成的感受,徐大人添了一句:“當然,我們言成本身就是一個獨具天賦的好苗子。”
“祖父不必擔憂我,孫兒今年都十三了……同窗七年,孫兒豈會不明白‘擇交如求師’的道理。”徐言成嘿嘿笑道,又言,“夫子說我比二叔少年時候厲害多了,總不會考得比二叔差的。”
“你小子,竟敢拿二叔來打趣了。”徐瞻笑道。
徐家能三輩出人才,段夫子是一方面,徐大人的管教又是一方面。不管步子是大是小,走直路總會比走彎路要快。
……
……
裴少淮的推測沒有錯,如今的裴尚書確實是得聖上重用的。去歲,六部當中成績最大的當屬吏部和兵部,都在去舊革新上有所作為。
早在前兩年,或是上書、或是在早朝大議時,裴玨便屢屢提出大慶朝的巡察製有弊端,以自己在成都府為官多年為例,直言道朝廷派下來的巡撫監察禦史敷衍了事、獨斷專行,把巡察之職當作斂財之機,隨行必八抬大轎,已經到了法多廢弛、弊端踵至的地步,不得不治。
聖上深以為然,授命裴玨考察淘汰巡撫,帶領吏部修改《巡察綱章》,規定限制各巡撫監察禦史一條條遵行,不許應付了事。但有不公不法之事,準許同級之間、同職之間,甚至是下級向上“互相糾舉”。
革新實行一年有余,巡察一事初顯成效,裴玨自然首當其功。
兵部胡尚書則是上諫道“大慶武官世襲,舊官加新封,一代代累積,武官之數已不下九萬余人”,又言道“數目之多,卻挑不出可用的將才”,大言其中弊端。
聖上授命胡尚書整改,完善武舉制度,替朝廷挑選精兵強將,以備後用。
胡尚書出身高,不懼那些軍功勳貴,大刀闊斧改動武官任用之製,如今亦初顯成效。
故此,朝上文武百官都能看得出來,下一位入閣的,恐怕要從這兩個當中去選了。
偏偏值此關鍵時候,尚書府出了差池,於是讓胡尚書先了一步,裴玨官任原職。
……
至於聖上如何處置金蠅蟲之事,裴少淮是後來聽徐大人講述,才知曉的。
那日,退朝之前,聖上專門將金蠅蟲一事拿出來說,還挑了幾個比較典型的奏折叫人念了出來,其中就有人說到尚書府設立學堂,養的就是一窩“金蛋蛋”,意圖不軌。
“裴愛卿,你如何解釋?”聖上淡聲問道。
“微臣冤枉。”裴玨仗言道,“自竹賢書堂設立以來,共收了一百五十九名京都子弟入讀,有高門子弟,亦有不少六七品官吏之子,有八十七人過了院試,又有十一人過了鄉試,如此驕人的成績,豈可誹謗其為甚麽金窩窩?微臣懇請聖上明察。”
尚書府敢設立書堂,自然不會說隻吃喝玩樂,誤人子弟,這樣豈不是得罪人?竹賢書堂還是做出了些成績的。
只不過,他現在這樣解釋又有何用?外頭傳聞之烈,不是也是了。哪怕是平日裡幾個世子正常出去玩樂,闊綽了些,但凡是有裴少煜在,只怕都會被人當做是裴少煜慫恿世家子弟不務正業,風花雪月。那些和尚書府本就若即若離的人家,恐怕不得不多留個心眼,不敢再把孩子送過去。
故此,即便用“成績”自證清白了,這籌謀多年的金窩窩也散了,那裴少煜的名聲也毀了,這瓶萬金油恐怕是滑不起來了。
聖上微微頷首,表明他信了,又問道:“船上那兩名揚州女子,又如何解釋?”
裴玨佯裝羞慚,幾次欲言又止,最後才道:“回聖上,微臣自身相貌粗陋,故此有一惡習,最喜美人伺候在畔,這兩名女子乃是孫兒買回來孝敬我的,絕非外頭傳言的甚麽青倌兒紅倌兒。”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