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姐兒頷首,眼中噙淚,道:“母親教養之恩,莫不敢忘。”
林氏小心翼翼將那隻不太合手的鐲子脫下來,戴到了竹姐兒的手腕上,恰恰好。
竹姐兒眼中的淚隨之湧出,不能自控——這隻不起眼的玉鐲,是小娘平日所戴,已經戴了十數年了。
她想起小娘昨夜替她梳洗時說的話,道:“你能嫁到正經人家做正經的大娘子,小娘很歡喜也很滿足……”語氣平而綿長,歡喜之余,又帶著些遺憾。
竹姐兒微側頭,看到門後的小娘哭成了淚人,紅著雙眼朝她揮揮手,臉上已經沒有了遺憾的神色。
林氏借著一枚玉鐲,替從未爭過搶過的沈姨娘,略了卻心願。
少津背著姐姐出門,一步步送她上花轎,心間湧出一股辛酸不舍,才省得長兄的那句“情至真時不信也信”是何意,倘若真有神佛在,倘若禮儀風俗真可保一世平安順遂,他應當在此刻做得足夠妥當。
背著姐姐,將她送到另一個人家去,其間滋味難言。
……
天子賜婚,南平伯爵府裝點得很風光,但酒席上卻並無多少人。無他,喬允升送出去的請柬本就不多,隻邀了相識相熟之人。
是以,戌時未盡,他便招待完賓客,回到新房裡。
房門一開,喜燭火苗隨風微搖,喬允升飲酒知度,臉上隻微微醺紅,身上並無過重的酒氣,氣定神閑。
竹姐兒靜坐在榻上,待揭蓋頭。
喬允升叫婆子、丫鬟把床上的桂圓紅棗銀錢之類的小物件收拾走,又備好了洗漱所用的熱水,便將她們遣了出去。
喬允升斟了交杯酒,才提著金色喜杆坐到榻上,輕輕挑起了蓋頭,見到了心心念念之人。
屋內靜謐幾乎定格,兩人都心儀對方卻又有些拘謹,按禮喝過交杯酒後,沒有回到榻上,反在茶案前坐了下來。
“竹……”喬允升口誤又改了過來,道,“夫人餓否?”
“方才吃過了。”
喬允升畢竟喝了些酒,酒催人膽,紅著脖子說道:“夫人總說我清瘦,為夫這段時日多吃了許多……夫人是不是要檢查一下課業,看看為夫是否還是清瘦?”
小眼神一直看著屏風後,那裡飄出絲絲氤氳的熱氣,飄飄渺渺,房內有一層薄薄的水霧。
喬允升探出了一步,竹姐兒便也沒那麽拘謹了,她伸出手,解下了喬允升腰帶結,玩笑道:“官人想叫我伺候洗換?”
“……”喬允升擺擺手,“不敢不敢。”
第85章
寒冬天裡,夜半漸漸下起了雪,屋內照舊溫熱著。
大澡桶裡熱水已經涼了下來,靜靜的水面,泛著一圈圈的微波。木桶外,灑出的一片水漬未乾,還有散落的巾帛。
茶案上,窗台上,一對對的紅燭燃亮,火苗熾烈,燭台點點紅蠟滴落,直到夜半才燃盡熄滅。
翌日大早,天還未亮,喬允升依著夫人,同被而眠,睡得安靜而沉沉,許是被窩裡太熱乎了,鼻尖泛著幾顆細汗。
嬤嬤前來敲門,輕喊了一聲,竹姐兒立馬便醒來了,而喬允升只動了動身,依舊拽著竹姐兒的手繼續睡。
嬤嬤道:“夫人,都按您先前吩咐的準備好了。”這是竹姐兒專門帶過來的老人。
“省得了。”竹姐兒應道。
“一,二,三……”竹姐兒對喬允升數數道。
喬允升就著“三”聲睜眼,松開了手,乖乖起身,準備穿衣。
新婚後的第一日,按規矩,新人要去給長輩行禮。
雞鳴已盡,天大亮,南平伯爵府的正大堂裡,喬二房、三房的叔嬸端坐著,等著新婦過來給他們敬茶、問安,相互間細聲說著要怎麽立好喬家的門風規矩。
一盞茶喝完,第二盞茶都涼了,卻仍未見人來,喬二叔臉上生怒,滿腹打算要好好教訓這個侄媳,並叫小廝去催一催。
小廝回來,支支吾吾回稟道:“回二老爺,伯爺早早就進祠堂裡祭拜祖先了,大夫人則在偏祠裡上香敬茶,天蒙蒙亮時又帶著人去河邊放荷燈,以新婦之態在河邊禱念,行九拜之禮。”
二房、三房四人臉色鐵青,憋著一口怒氣卡在喉間,咽不下去又吐不出來。
喬二叔只能一掌拍在茶案上,震得茶盞跌落,碎了一地。
這兩口子壓根就沒把他們放在眼裡,這番行動等於告訴全府上下、告訴外人——只有那已故的大房夫婦,才喝得起跪敬公婆的新婦茶,二房三房就莫披著個叔父嬸母的皮子,想以此拿捏他們。
……
三日後回門,裴家辦大宴迎接新姑爺。
蓮姐兒、蘭姐兒、英姐兒也帶著夫君一塊回來了。
宴席上,四位姑爺坐在一塊,性子各不相同卻相談融洽,喬允升很快和三位連襟熟絡起來。
大姑爺徐瞻在翰林院任職多年,最是穩重,是四連襟中的“頭頭”。
二姑爺司徒暘為人豪爽,說話粗直,但有理有度,最是能活絡氣氛,幾句話就拉近了距離。
三姑爺喬允升話不多,謙謙和和的,每每姐夫妹夫說話時都聽得認真,到了關鍵處才發表見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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