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濃!”
在這個緊要關頭,傅青淮早了僵在原地的季如琢一步,去抓住她纖瘦的手腕,指腹隻碰到那膚質柔滑的腕間一秒,又很快順著往下滑,在快離了指尖時。
他手背繃起分明的骨線,還是拉住了她,沒有真得跌入如深淵般的樓梯下。
只是薑濃膝蓋重重地跪在冰冷尖銳的台階上,隨著疼痛從骨頭縫裡迅速地蔓延開,她視線,帶著一絲顫意劃過面色雪白的季如琢身上,搖頭不怪他,又緩緩地看向傅青淮。
半響,再也爬不起來了。
薑濃的腿很可能斷了,這讓依舊處於局外狀態的蘇荷看得心驚肉跳。
眼看傅青淮抱起她,連帶季如琢,都直奔樓下。
蘇荷也懵懵懂懂跟著,到外面,又先倒吸一口氣,濃如墨汁的夜色下停駛著一輛幾乎撞得報廢的豪車,連駕駛座的玻璃都碎了,她抱著柔軟的毛呢大衣,下意識轉頭看傅青淮那張緊繃而俊美的臉,離下顎最近的地方也有一道極細血痕。
像極了,是被車玻璃碎片劃傷的。
車子是無法重啟上路了。
季如琢身上又沒車鑰匙,這時蘇荷主動站出來,精致的指尖晃了晃她那輛車的鑰匙說:“開我的。”
第48章
傅青淮動用了傅宅的禦用家庭醫生,薑濃腿沒斷,膝蓋卻摔得險些骨折,得有段時間需坐輪椅靜養,她整個人的情緒一路上都很激動,最後被強行注射了兩根鎮靜劑,才全身疲倦地躺在了床上,帶著淚意的睫毛尾端覆蓋了一切。
主臥室的門被合上,隔絕了外面隱露的天光。
醫生走出來,看到在院中的傅青淮也一身傷,雪白的絲綢襯衫洇出血痕,許是過去數個小時,有些已經凝固了,順著他修長的手臂緩緩地淌在筋骨暴起的手腕處。
分不清薄薄的面料下有哪些地方帶了傷,醫生想替傅青淮醫治,卻被拒絕:“你照看好她。”
男人聲線溢出鋒利的喉嚨,字字淡而沉啞。
他的決策,傅家上上下下無人敢忤逆,醫生也只能閉嘴。
半響後。
傅青淮找秘書要烈酒,料峭挺拔的身形緩緩地坐在了一旁被寒霜覆蓋的椅子上,旁邊,季如琢也守著多時了,毫無君子形象地靠在台階旁支撐身體,原本就病的重,這會胸腔內就再也抑製不住咳嗽。
冷白的手指發著抖地掏出墨紋手帕,捂著口鼻驟然咳出了血絲。
疲倦地抬眼間,看到傅青淮低垂著冷淡睨他一眼,似乎早已見慣了這種咳嗽方式,沒覺得半分驚訝,季如琢心想這樣也好,省得他還得費力解釋幾番,嗓音啞著說:“有煙嗎?”
“你還敢沾?”
傅青淮看他如同一具死屍躺在冰冷潮濕的地面上,仿佛下秒就命不久矣,沒真給煙,這玩意在傅家沒人會碰,倒是讓秘書給他備了一杯參茶,免得薑濃醒來看到季如琢這副模樣,得跟著病。
早間四五點的清晨,連空氣都異常新鮮。
季如琢被參茶潤了喉嚨,那股疼痛的咳嗽略微緩解,他也有力氣,側頭打量著高高在上坐在椅上的傅青淮,視線從血痕很深的襯衫到傷勢,不難猜到……
傅青淮應該是從電話裡聽到薑濃割脈,才徹底失了分寸趕來時出了車禍。
靜半晌。
季如琢先打破清寂無聲的院內,語調溢出發白的薄唇帶上一絲頹喪:“我最多兩年,將來薑濃就托付給你了。”
他從久咳不愈到發現患有肺癌起,選擇瞞下薑濃,就沒有想過去治。
傅青淮將整杯烈酒喝到見底,喉間的寒涼被烈火一般燒過,神智也跟著回來:“她聽人勸,卻不代表能受人擺布。”
“她終究是要面對的。”季如琢承認藏月那場拍賣會鬥膽算計了傅青淮,為了就是這刻,起碼薑濃得知他患有癌症時,不至於孤立無援。
虛弱地深呼吸一口氣,他自顧自地說,也不管傅青淮有沒有在聽:“這是我的命。”
年少時。
他是福壽堂巷子最出名的人,自出生起就家庭美滿,就連書香門第的父親給他取名自詩經裡的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季如琢。
這三字都是透著最美好的期盼,而他也不負眾望,以根骨雅正聞名,走到哪都會有無數讚譽的聲音。
而這一切都在他拿出獎金為全家籌備了場出國旅遊,給戛然而止。
父母連帶年過七十的奶奶,以及未出嫁的姑姑都不幸遇難,幾乎頃刻之間,他成了孤家寡人,成了唯一活下來的罪人。
季如琢患上了重度抑鬱,他再也登台彈奏不了鋼琴曲,因為那筆獎金來源於此。
他在昏天暗地的頹廢世界裡,還想過自殺。
全家是溺亡在海裡,他便在夜深人靜下,在樓上的浴缸注滿冰涼刺骨的水,穿著一身白衣白褲充當是孝衣了,衣料緊貼著削瘦的背,看著透明的水隨著時間逐漸地沿著缸沿淌下。
季如琢心底算著,溺水後多久能死亡?
直到褲腳貼著修長消瘦的腳踝被打濕,他回過神,要往窄小的浴缸裡躺時,一道極弱的清柔音色阻止了他:“如琢?”
........
季如琢回憶著深藏許久的往事,憔悴的眼底情緒晃了晃,繼而重新看向傅青淮說:“那晚薑濃怕我明早不打招呼就去舅家了,她自幼又受過被自己舅母嫌棄是拖油瓶的苦,就想把攢下的私房錢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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