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長玉一早去集市上轉了轉,買了隻老母雞拿回去給言正補補。
在巷子裡遇見相熟的人,她一如往常熱絡打招呼,對方卻有些避諱什麽似的,隻勉強應個一兩聲。
如今同宋家交好的婦人,則直接翻了個大白眼,避洪水猛獸一般離她遠遠的:“當真是個煞星,他大伯去她家幾次,就叫她給克死了,她那上門的夫婿,也一直病懨懨的不見好,得虧宋家老姐姐特地去合了八字,不然宋硯要是真娶了她過門,宋家還不知會被她克成什麽樣呢!”
原本同樊家關系還不錯的一些人,聽到這話,也不動聲色地離她遠了些。
若說之前宋家退婚言她是個天煞孤星的命,還沒有多少人當回事,可這兩日她家殺禍不斷,昨夜要不是官兵來得及時,趙家那老兩口指不定也得跟著遭難,這左鄰右舍的,難免忌憚起來。
換做往常,樊長玉早就懟回去了,但昨夜險些牽連趙家是事實,言正也的確受傷了。
她抿緊唇,拎著手上買的雞沉默著往趙家的宅子走。
路過方才那言語尖酸的婦人家門口,她前腳剛走過,對方後腳就潑了一盆淘米水到門外,冷冰冰的水珠子濺了不少到樊長玉繡鞋和裙擺上。
樊長玉頓住腳步,抬起一雙沉靜的眼朝對方看去。
那老婦人姓康,原先就跟宋家是鄰居,在宋硯考上舉人後,一直百般巴結宋家,為了哄宋母開心,時不時又上門去找宋母嘮嗑,說上樊長玉一簍子的壞話。
大抵也是因為她還有這點陪宋母嘮嗑解乏的用處,宋家搬去縣城後,整個巷子裡,獨獨只有她去宋家的新宅吃過一回飯。
康婆子以此為榮,回來後自然是逢人就誇宋家的新宅院有多漂亮,裡邊還有下人供宋母差遣使喚,誇宋硯是當真本事,順便再踩上樊長玉一兩腳。
此刻見樊長玉看過來,康婆子直接把盆裡剩下的小半盆淘米水再次往門外潑了出去,罵道:“一大早的真晦氣,等會兒再找些乾柚子葉掛門口才行!”
民間都說淘米水和柚子葉去晦氣。
樊長玉嘴唇動了動,可看到其他鄰居或沉默或不動聲色離她遠些的模樣,最終隻將唇抿得更緊了些,拎著東西快步往趙家走。
淘米水沾濕了鞋襪,冰冷的濕意緊貼著腳踝,從皮肉往骨隙裡鑽,在心口冒出涼意。
樊長玉進了趙家的院子後,趙大娘正在院子裡掃雪,見樊長玉裙擺和鞋襪都濕了,忙問:“這是怎麽弄的?”
樊長玉徑直往廚房走,說:“路上雪沒化乾淨,踩到雪沾濕了。”
趙大娘皺眉盯著樊長玉的背影,心知她必然沒說實話。
樊長玉心亂得很,把老母雞殺了用瓦罐燉上後,怕被趙大娘追問,借口給言正送藥去了閣樓上。
“喝藥了。”
她聲音不同於以往的朝氣,反而有些悶悶的。
謝征接過藥碗時,忍不住打量了一眼她的神色。
她面上似乎看不出什麽,但他還是一眼看出她情緒不對勁兒,問:“發生了何事?”
樊長玉隻說沒事:“你趁熱把藥喝了,怕苦的話枕頭邊有陳皮糖。”
她抱膝坐在矮凳上,就著炭盆子烤火,低著頭露出一段纖細脖頸,叫人看不清她面上的表情。
謝征注意到她裙擺下方和鞋襪似乎都有濕痕,說:“昨晚後半夜的雪下得挺大。”
樊長玉含糊“嗯”了一聲。
謝征便皺了皺眉,昨晚後半夜壓根就沒下雪了,她今日太奇怪了些。
她不做聲,謝征喝完藥把碗放到床邊的圓凳上後,也沒說話。
房間裡靜默好一陣後,樊長玉才突然道:“我給你找家客棧,給店小二多使些錢,讓店小二照顧你飲食起居如何?”
謝征按在床沿的指尖力道微重,問她:“為何?”
樊長玉說:“官府還沒結案,我怕那些人再找上門來尋仇。”
謝征道:“你不是說,有官兵在暗中守著這邊麽?”
樊長玉沉默了幾息後,抬頭看向他,鄭重道:“那你就先在這裡養傷,傷好後就離開。”
她起身下閣樓後,謝征撚起一顆陳皮糖,唇角抿緊,陳皮糖頃刻間在他指尖化作了齏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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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中午,住在巷子裡的康婆子突然罵罵咧咧來宋家討說法了,謝征終於知曉她今日反常的緣由是什麽。
“樊長玉!你給我出來!”康婆子嗓門大,罵街的本事堪稱一絕。
她這一吼,就有不少人在趙家門口看起熱鬧。
趙大娘聽到踹門一般的拍門聲後,就趕去開門了,見康婆子帶著孫子氣勢洶洶站在門口,問:“這是怎了?”
康婆子把自個兒孫子往前一推,叉腰罵道:“讓樊長玉給我出來,她妹妹把我家虎頭推下台階門牙都摔缺了一顆,你說怎麽了?”
樊長玉在廚房燉雞,聽到外邊的叫罵聲後,便往外邊院子裡來了。
瞧見康婆子那肥頭圓腦的孫子哭得兩眼泡腫,鼻孔下方還掛著兩串鼻涕,時不時吸進去,只是下一刻又掉了出來,下巴腫著,確實摔缺了一顆牙。
她道:“我妹妹一向體弱,你家孫子又長我妹妹好幾歲,我妹妹如何推得動他?”
康婆子一聽樊長玉竟然還想賴帳,頓時滿口唾沫星子噴了出來:“我還能訛你不成?你把你家寧娘叫出來問一問,不就知道是不是她推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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