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無心之舉,卻讓鋪子裡的鹵肉生意更上了一層樓。
那味道實在是香,鹵水在鍋裡咕嘟咕嘟直冒泡,處理乾淨的豬頭肉和豬下水被鹵出一層漂亮的醬棕色,裡邊放的八角、香葉、果皮這些香料也瞧得一清二楚。
從集市上路過的人,沒有一個不被這香味勾得上前來問價的。
現鹵現賣,買的人看到鍋裡全是真材實料,就連講價都沒之前直接賣熟肉時講得厲害了。
自己殺的豬頭賣光了,樊長玉為了不浪費那一鍋鹵水,還常去隔壁肉鋪買幾個豬頭回來洗乾淨了現場鹵。
生意最好的時候,她鋪子裡一天能賣出七八個鹵豬頭。
市場上鮮豬頭二十文一斤,做成鹵味後,豬頭和豬耳朵合算在一起,約莫算五十文一斤,一個豬頭有六七斤左右,算下來一個鹵豬頭,她至少能淨賺一百八十文。
賣出七八個就是一貫五百文左右,再加上鮮豬肉還能淨賺一貫,幾乎每日的進項都穩定在兩貫錢左右。
錢袋子日漸鼓囊,這日樊長玉財大氣粗地打算給家裡人都做了一身新衣。
她先去當鋪贖回自己當掉的那根簪子,掌櫃的見了她,卻訕笑道:“那根簪子已經被賣掉了……”
樊長玉頓時就急上了:“不是說了讓您替我先留著麽?”
掌櫃的無奈道:“這……來我鋪子裡典當的,哪個不說這麽一句?我哪能都替這些人留著,我也得養家糊口啊!”
樊長玉抿唇說了句抱歉,又問:“那您記得那簪子是賣給誰了嗎?”
掌櫃的想了想說:“你剛典當那天,就被一個姑娘買走了,那姑娘穿得好生體面呢!像是從縣城來的。”
樊長玉一顆心沉到了谷底。
整個清平縣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去找一個素不相識的人談何容易,贖回簪子怕是無望了。
掌櫃的看了一眼她臉色,推銷起他貨櫃裡的其他首飾:“要不你看看這根簪子,也是銀鑄的,樣式還比你那根好看呢!”
樊長玉一言不發離開了當鋪,外邊風雪正大,她在門口的台階上坐了一會兒,還是壓不下心口那股難受勁兒。
雖然決定當掉那根銀簪時,就有過興許再也找不回來的心裡預期,但這變成事實的時候,她還是止不住有些難過。
爹娘買給她的及笄簪子,沒了。
樊長玉狼狽抹了一把眼,垂頭喪氣往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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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巷子這會兒熱鬧得緊,倒也不是旁的事,宋家要搬遷了。
整個清平縣今年中舉的,也只有宋硯一個,縣令都親自請他去家中吃過飯,那些個鄉紳富商,更是上趕著巴結。
縣令指了縣城一處宅子給宋硯,對外稱是為了讓他有更好的條件讀書,考上進士為整個清平縣爭光。
宅子約莫是收拾好了,宋硯和宋母便擇了今日搬過去。
這巷子裡出了個舉人,不管樊家和宋家如何交惡,其他人還是不願跟宋家撕破臉,今日都出來相送。
樊長玉走到巷子口,就見街邊停了兩輛頗為氣派的青蓬馬車,再往裡走,便瞧見了站在家門口跟一眾鄰裡話別的宋家母子。
宋硯穿著一身靛藍色的袍子,長身玉立,躬身作揖和鄉親們告別時,溫和的眉眼間滿是書卷氣。
宋母亦穿得極為體面,揩了頭油插著金釵,聽著一溜串的奉承話,竟也還能擠出幾滴眼淚來,做出一副舍不得離開這裡的樣子。
樊長玉今日心緒不佳,隻當沒瞧見那母子二人,繞開人群往自個兒家走,身後卻傳來男子溫雅的嗓音:“樊姑娘留步。”
眾人見他叫住樊長玉,不免神色各異。
樊宋兩家退婚後,幾乎是老死不相往來了,樊長玉也招贅了夫婿,宋硯似乎也快成為縣令的東床快婿了,還能跟樊長玉有什麽牽扯?
眾人心思各異,好奇的有,看熱鬧的有,想聽出點八卦的也有。
樊長玉聞聲,回過頭就見宋硯捧著一方錦盒從人群那頭走過來,在距她三步開外站定。
他是很斯文的長相,舉手抬足間都帶著一股書卷氣,“宋硯和家母住在這裡多年,受令尊照料也頗多,當年的施棺之恩,宋硯亦一直銘記在心。今日喬遷,這些就當是宋某的一份心意。”
那錦盒四四方方的,做工精美,瞧著還不小,不知裡邊裝的是些什麽。
樊長玉都快給氣笑了,自宋家退婚以來,她樊家遇到什麽事,他宋家都摘得乾乾淨淨。今日搬遷,才當著左鄰右舍的面拿出這麽個錦盒來,不就是做給眾人看的麽?
她面露嘲意:“這是什麽?”
宋硯答:“宋某和家母的一點心意。”
樊長玉反手一揮,那方錦盒就摔在了地上,裡面一錠錠的元寶滾落出來,圍觀的人發出一片倒吸氣聲。
住在這巷子裡的都不是富裕人家,可能一輩子都沒見過元寶長什麽樣,此刻瞧著那些白花花的銀子才算是開眼了。
宋母當即就尖聲道:“你這是作甚?”
她平日裡努力維持著一副官太太的樣子,這段時間也受夠了恭維,突然被樊長玉這般下臉面,臉上豈止難看二字能形容。
衣裳雖換成了錦緞,可十幾年操勞,以至身形乾瘦矮小,臉上也沒什麽肉,非但撐不起那一身衣裳,消瘦造成的高顴骨反而加重了那股子刻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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