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們一聽是帶領軍隊的是他,雖還舉著農具,卻響起了一片極低的議論聲,神情也不複尖銳,甚至有人低聲啜泣起來。
片刻後有人放下農具跪在了地上,淒苦道:“賀大人,您要為咱們做主啊!”
最前邊那一撮人跪下後,陸陸續續地,後邊那些人也放下農具跪了下去,哭聲一片:“咱們也是被逼得沒法子了!”
縱然還有不甘心的,也明白大勢已去,他們這些只知道揮鋤頭的農人,跟訓練有素的軍隊對上討不著好,造反是要誅九族的大罪,不如此刻乖順認錯,求得一份憐憫後,法不責眾揭過這事。
一時間,整個城樓下方,全是百姓的哭聲,有真情實意訴苦的,也有怕受罰裝腔作勢的。
但不論如何,這場暴.亂是平息下來了。
縣令癱坐在城樓上,大口大口地喘氣,想到自己也差點命喪刀口,滿臉的肥肉這會兒還在打顫,他對王捕頭道:“王捕頭,你救了本官一命,本官回頭一定重賞你。”
王捕頭自己身上挨了不知多少刀,拖著一身鮮血撥開一名死去的死士,用袖子擦乾淨一名年輕捕頭臉上的血跡,紅著眼咧了咧嘴說:“都是職責所在,大人要賞,就給這些孩子家中多些撫恤銀錢吧。”
他看著死去的年輕捕快:“這是小五,衙門裡年紀最小的捕快,最是孝順,家中有個瞎眼的八十老嬤,他每月發了餉錢,都會去肉鋪裡買一塊肉回去煮肉糊糊給老嬤吃。邊上那個是李大,他媳婦還懷著身子呢,再過兩月就要生了,家裡的頂梁柱沒了,那一家老小還不知怎麽辦……”
說到後面王捕頭嗓子裡像是卡了棉花一樣,一個字都吐不出來了,隻用糊滿鮮血的手蓋住了自己一雙眼。
樊長玉看著死去的那些捕快,唇抿得死緊。
她往城樓下方看去,卻瞧不見謝征和隨元青那一行人的身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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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元青和幾個親衛在賀敬元派人追來時,就已朝著之前計劃好的方向逃跑。
死士在後邊拖著那些追來的官兵,穆石一邊護著隨元青跑,一邊朝天放了一支鳴鏑箭,然而他們埋伏在阪坡的那一千人馬遲遲不見前來支援。
穆石眼見追兵越來越多,他們的死士已死傷大半,無力拖住那些官兵,正要放第二支鳴鏑箭,隨元青卻道:“不必放了。”
他冷冷勾著唇角,強壓著那份怒氣:“領兵前來的是賀敬元,不是魏宣,畢竟是大胤名將,想來我們埋伏在阪坡的那一千人馬已叫他發現了。”
穆石意識到眼下的情況,心中一沉,道:“卑職一定會拚死護著世子回崇州。”
隨元青隻無所謂地笑了笑,甚至放慢了奔跑的速度,身後的騎兵追上來,一邊放箭射他們,一邊催馬逼近。
隨元青躲過箭鏃時候,順手截下一支箭,在戰馬從跟前奔過時,他一把拽住馬韁,翻身上馬。
馬背上的騎兵大驚,忙反手揮刀看他,被他後一仰躲過,手中的箭鏃直接扎向了騎兵脖頸。
騎兵當場斃命,他將死去的騎兵一把扔了下去。
穆石也已奪下了另一名騎兵的戰馬,駕馬追了上來,隨元青痞子氣地揚唇一笑:“想回崇州,四條腿還是比兩條腿跑得快些。”
他們奪了戰馬,已全然不把身後那些薊州官兵放在眼裡。
“嗖!”
一支白羽箭攜著破空的風聲幾乎是貼著隨元青耳際射過,狠狠扎進前方幾丈開外的凍土裡,箭尾的白羽輕顫。
所有人具是一驚,那一箭若是瞄準了隨元青射的,只怕得箭頭從後背進,箭尾從前胸出。
隨元青看著落在不遠處的那支箭,不由也收起了面上的輕狂神色,回頭打量射箭之人。
官道已被踩踏得一片泥濘,兩側山林間樹梢上尚有薄雪未化盡,那戴青鬼面具之人立在官道盡頭,長柄偃刀隨意扎在地上,手挽一張大弓。
他弓弦上已搭了箭,卻並未刻意瞄準,面具下的那雙眼,涼薄又散漫。
隻一個照面,隨元青臉色便已難看至極。
他大喝一聲:“分頭跑!”
奪了戰馬的親隨們雖不明白為何,卻還是瞬間分散跑開。
謝征嘴角冷冷往上提了提,手中弓弦一松,箭鏃飛馳而出的瞬間,他弓弦上已搭了第二支箭。
他動作奇快,一時間箭出如流星驟雨,頃刻間便已射出十幾支箭,隨元青的親衛盡數落馬。
隨元青看著左右親衛中箭從馬背上滾落,已無暇顧及身後放箭之人,隻咬牙狠夾馬腹往前跑,身形盡可能低地貼在馬背之上。
謝征馬背上的箭筒已空,他策馬追來時,路過一倒伏在地上的騎兵,回手一探便取了對方箭囊,單手撚起箭尾,扔開箭囊。
隨元青的親衛中只剩穆石還駕馬跟在他身後,穆石往後看了一眼,目眥欲裂,大喝:“世子小心!”
隨元青聞聲往後掃了一眼,也是大驚,那戴青鬼面具之人,手中撚了近十支箭,搭在弓上呈扇形排開,松弦的瞬間,那一把箭如飛蝗向著隨元青撲來。
隨元青此刻說是心驚肉跳也不為過,他此生還從未見過如此出彩的射藝,不知那青鬼面具之下是何人。
他不得已在馬背上轉過身,提劍艱難格擋飛來的箭鏃,奈何戰馬馬腿被射中,哀鳴一聲撲到在地,隨元青整個人也摔出去,在地上滾了好幾圈才泄掉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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