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顯然也瞧見了他,一怔之後,趕緊調轉馬頭,往長街相反的方向跑了。
從巷子裡追出來的嘍囉們大喊大叫:“五當家在那女人馬上!”
疤臉男人回想起之前見隨元青時,那女人始終一副沒骨頭的樣子靠在他懷裡,哪像是良家女子該有的樣子,頓時覺出不對勁兒來,策馬追了上去,“攔下那女人!”
樊長玉引著一群人追出了臨安鎮十幾裡地,那夥山匪裡有擅騎射的,一路都在朝著她放冷箭,樊長玉索性把暈過去的隨元青放到馬後,拿他當肉盾,放箭的山匪有所忌憚,射出的箭鏃這才沒傷到她。
但她座下的馬匹馱著兩個人,跑得不如身後那群騎馬的山匪快,時間越長,追上來的山匪們咬得越緊,官道後方滾滾而來的馬蹄聲幾乎和樊長玉心跳合成一個節拍。
樊長玉估摸著趙大娘她們已經帶著長寧逃出臨安鎮了,到前方的山彎時,只要讓這馬一直往前跑,引著山匪繼續追,自己跳馬就能暫時躲過他們的追殺了。
她看了一眼身後當肉盾的人,想到那日清平縣的動亂和今夜無辜慘死的那些人,拔出了腰間的剔骨刀。
只是還不及將刀刺下,在馬背上顛簸了一路的人恰好在此時醒來,瞧見眼前的寒光,出於本能用力折住了樊長玉那隻手。
有叫他卸一條胳膊的教訓在前,這次樊長玉反應極快,借著他的力道往後一倒,手肘重重撞在他胸前的傷口處。
隨元青吃痛松開了扼住她手腕的大掌,樊長玉反手再刺時,他已不及躲避,便一腳踢向樊長玉踩著馬鐙的膝彎。
樊長玉身體失衡就要摔下馬去,那一刀也轉了方向刺向了馬臀。
樊長玉摔下馬時,正好馬兒吃痛一聲嘶鳴,繼而瘋了一般狂奔起來。
隨元青才躲過一刀,就險些被甩下馬去,以這時候馬瘋跑的速度摔下去,不死也得摔得缺胳膊少腿,他隻得暗罵一聲,先抓緊韁繩將自己穩在了馬背上。
地上鋪著一尺來厚的積雪,樊長玉落地後連滾好幾圈才卸掉力道,沒添旁的傷,但脫臼的手在翻滾時被壓到,鑽心一般疼,她腳上的鞋子也在摔下馬時,叫馬鐙給刮掉了。
樊長玉顧不上冷也顧不上痛,趕緊爬起來撿起鞋子擲向官道下方的河岸邊,自己則一頭扎進了官道裡側積雪的密林裡。
很快那雷鳴般的馬蹄聲就逼近了,壓根沒停地朝著狂奔的那匹馬追去。
大雪還在紛紛揚揚地下,樊長玉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她把那隻鞋子扔到河邊,是為了讓山匪往回追時,誤以為她從河裡逃了。
她自己往松林深處走去,雪天是最不利躲藏的,走過的地方都會在雪地裡留下腳印,好在這是晚上,不打著火把看,輕易發現不了這些足跡。
饒是如此,樊長玉還是折了一根松枝,把雪地上的腳印都掃平。
這會兒雪大,她把足跡掃平了,那些痕跡很快就能叫飛雪蓋下去。
處理完進林子的那段腳印後,樊長玉才棄了松枝,靠著天上的北鬥星辨別方向往前走。
她一隻腳沒了鞋,隻套著毛氈襪深一腳淺一腳地在雪地裡走,毛氈襪很快叫雪水浸濕,刺骨的寒意從腳心傳來,整條腿都快被凍得沒知覺,讓她嘴唇發白,止不住地哆嗦。
但樊長玉卻一刻也不敢停。
長寧還在等她。
-
一隊斥侯行至清平縣地界,遠遠地瞧見整個縣城火光滔天,皆是一驚。
訓練有素的斥侯兵下了馬,正欲刺探敵情,就見崎嶇小道上,有十幾名老弱婦孺互相攙扶著往這邊走來……
……
盧城。
天明時分,一騎流星馬便駛向了燕州大營。
“整個清平縣都被屠了?”
中軍帳內,公孫鄞一向溫雅平和的臉上難得出現了嚴峻之色。
連夜趕回來報信的斥候低下了頭:“我等奉先生之命前去清平縣時,那已是座死城了,去查探緣由時,才意外碰上有幾戶活著的人家。”
公孫鄞忙問:“他們現安置在何處?”
斥侯答:“屬下先行回來複命,余下人馬護著那十幾個活口去了薊州府。”
公孫鄞負手在帳內走了一圈,問:“那姓樊的屠戶女可在其中?”
斥侯道:“並未,不過她幼妹在。那活下來的十幾人說,是那名屠戶女將她們藏在了家中的地窖裡,托付她們幫忙照顧她幼妹。山匪發現地窖裡藏了人後,那屠戶女不知用的何法子引走了山匪,那些人出來後,並未找到那屠戶女的屍首,想來是叫山匪帶回了山寨。”
公孫鄞沒見過樊長玉,但此刻聽屬下說,樊長玉為了保護那些人叫山匪抓走,旁的不說,單是這份氣魄和大義便不輸男兒。
他揮退了斥侯,又換來親兵:“侯爺現在何處?”
親衛抱拳道:“侯爺一早便巡視河谷地形去了。”
公孫鄞當然知道謝征為何會突然去巡視河谷,錦州和徽州的糧道指望著崇州,但薊州還有一條水路可運糧,只是入冬以來江河水位下降,才無法航運,等到開春後,這條航道便能重新啟用。
若是薊州也失,他們當真就被長信王掐住了七寸。
要守住薊州,盧城這道屏障便不可失。
他和謝征商議過,應對長信王這五萬大軍最有效的法子,莫過於借助開春後的那場春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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