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寶兒不知道哪裡惹了她不高興,問:“那人帶走你後,沒打你吧?”
說起自己當時被隨元青帶到戰場,長寧這才來勁兒,坐在石墩上,手舞足蹈比劃:“他可凶啦,他把我放到比好幾個我還高的大馬上,在黑乎乎的晚上帶著我在山野裡跑,死了好多人,山上的鬼都在風裡烏拉拉地哭……”
俞寶兒臉色不太好看:“他帶你去戰場上了?”
長寧終於想起那群人打仗的地方是叫戰場,連忙點頭:“還好我姐夫來救我了,那個壞蛋打不過我姐夫,就把我往天上扔,拿他那個碗口粗的槍戳我,被我姐夫用比柱子還粗的兵器打退了!”
她說著還張開雙臂比劃了一下有多粗。
俞寶兒想象了一下謝征在馬背上掄著大柱子當兵器的情形,皺了皺眉,才如她所願說了句:“你姐夫真厲害。”
長寧趕緊驕傲地挺了挺小胸脯:“我阿姐第一厲害,姐夫第二厲害。以後你別怕,再有壞人來了,我保護你!我阿姐現在當將軍啦,手底下管著好多人呢!小五叔叔、小七叔叔,還有小秦叔叔他們……”
樊長玉同俞淺淺在房裡說話時,朝外看了一眼,見兩小孩坐在台階處,擺弄著一堆小玩意,不知在嘀嘀咕咕說些什麽。
俞淺淺笑道:“寶兒這孩子從前不認生的,被關在長信王府上那段時日,也不知受了些什麽罪,我再見到他時,他就不愛笑,也不愛說話了,聽說還給他找了玩伴,但他也不搭理,看他跟寧娘又能玩到一塊去,我便放心了。”
樊長玉道:“興許是被嚇到了。”
俞淺淺說:“我這一生,已別無所求,唯一記掛的,也只有寶兒了。”
樊長玉聽出她是憂心俞寶兒往後的處境,安撫道:“別怕,寶兒現在不是反賊余孽,他是承德太子的後人,沒人敢拿寶兒怎樣的。”
俞淺淺苦笑道:“宮裡那位,容得下承德太子的後人嗎?”
這話把樊長玉問住了。
李家目前已經跟齊旻聯手,想讓小皇帝退位,小皇帝只怕已視承德太子後人為眼中釘,肉中刺。
樊長玉隻沉默了一息,便道:“我會盡我所能護著你們的。”
樊長玉對宮裡那位皇帝的印象並不好,昔日叛亂尚未平定,為了讓謝征安心娶長公主,皇帝就不惜治自己一個武將於死地。
忠誠與否,似乎並不重要,只要擋了路,就該被除去。
齊旻此人,他能為了扳倒魏嚴,跟李家一起想出視萬千將士的性命如兒戲的毒計,樊長玉也不覺得他上位了能當個好皇帝。
大抵是因為前十幾年只是個悶頭只顧自己溫飽的小民,樊長玉對皇權雖是敬畏,卻也沒到愚忠的地步。
這天回去後,她專程去找謝征,謝征在處理堆積在案頭的公文,她便坐在一旁發呆。
謝征問她:“有心事?”
樊長玉問:“你說,皇帝要是想殺了寶兒怎麽辦?”
謝征嗤道:“他如今自身難保。”
他把一封從京城寄來的信件拿與樊長玉看。
這些公文都寫得咬文嚼字的,樊長玉看得吃力,好不容易看懂了其中意思,她瞪大眼道:“李家人想要齊旻正式出現在朝堂上了?”
信上所寫的,不是旁的,而是欽天監官員夜觀星象,看出帝星有異動。
而朝中幾員耋耄老臣,紛紛說自己夜裡夢見了先帝,先帝涕泗橫流,言不忍承德太子之後流落民間。
如今整個京城都流傳著皇長孫沒死的言論,又說這幾年大澇大旱,都是天子德不配其位。
百姓對魏嚴架空皇權早有不滿,小皇帝給群臣和世人的印象也一直是懦弱無能的,眼下正好有了個宣泄口,百姓都叫囂著讓承德太子後人繼位才是正統。
皇帝從前還靠李家打壓魏嚴,眼下李家已同他離了心,他手上那點實權,扳誰都扳不到。
謝征近乎篤定地道:“魏嚴也在做局,李家圖窮匕見之際,便是魏嚴收網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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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皇宮。
禦書房龍案下方的台階上,奏疏早就扔了一地,能砸的杯盞器具,也早砸光了。
“反了!全都要反了!”
身邊再無東西可砸,皇帝齊昇(shēng)氣得將龍案也推翻在地,寬大的龍袍拖曳在地上,叫他自己不小心踩到,跌了一跤,額角都在台階上磕出血來。
今日的盛怒,跟最初李家彈劾魏嚴的折子上來時他的狂喜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原來李家開始扳倒魏嚴,不是受他的意,而是早就存了異心!
一旁伺候的太監心驚膽戰上前去扶:“陛下,陛下您怎麽樣了?”
齊昇一把揮開前去攙扶他的太監,神情陰鷙指著那太監道:“朕知道,你們從沒把朕當過真正的天子,朕都知道……”
他神情凶狠得像是要吃人。
太監顧不得摔倒時被地上的碎瓷扎到的口子,連忙跪地表忠:“陛下,老奴對陛下的衷心,天地可鑒呐!”
齊昇卻毫不理會,隻近乎自言自語地道:“他謝征敢拒朕的旨意,李家也要另擁旁的傀儡來取代朕了……”
他說著面色陡然猙獰,歇斯底裡道:“朕才是真龍天子!除了朕,誰也別想坐那把龍椅!”
太監怔怔看著齊昇失態的樣子,有一瞬甚至懷疑齊昇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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