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關於當年錦州的事,魏祁林告訴他的甚少,二人十來年裡,除了魏祁林主動找上門求他那次,甚至沒再碰過面,就是為了避免讓魏嚴發現端倪。
他沉沉歎息一聲:“若是當初他把那些東西交與我時,我打開看了,如今倒也不必這般猜疑不定。”
可要是那時候就看了,他除非直接反了魏嚴,否則也保不住樊長玉姐妹二人。
陶太傅寬慰道:“一切尚未塵埃落定,且再看看吧,老夫出山,便是擔心有心人借著當年錦州一戰,拿九衡當刀使。臨山的死,終究是那孩子心上一道跨不過去的坎兒,我怕他著了別人的道。”
賀敬元自問對當下的局勢看得也足夠透徹,只是心中依然疑團密布,他道:“賀某愚鈍,民間傳出關於錦州一戰的疑點時,矛頭就是直指丞相的,太傅的意思是說,有人在想引侯爺與丞相鷸蚌相爭?”
陶太傅道:“我同魏嚴算不上深交,這些年不管是民間還是朝堂,對他皆是罵聲一片,也許當真是在那個位置上坐久了,便迷了心竅。但誠如你所言,再往前走十幾年,他對大胤的社稷,也稱得上兢兢業業。當年讓我收九衡做學生,也是托了南山書院的夫子,打著謝臨山的旗號拐著彎地勸說我,瞧著倒是怕我因同他不對付,不肯收九衡這個學生。”
陶太傅便是師出南山書院。
賀敬元未料到魏嚴竟為謝征謀劃至此,他從前也算得上是魏嚴心腹,偶然見過幾次魏嚴同謝征的相處,魏嚴對這個外甥從來都是不假辭色。
便是謝征戰功赫赫,得了嘉獎,他也會先訓斥幾句,再不痛不癢地誇讚幾句。
整個丞相府都知道,魏嚴不喜歡謝征這個外甥,可背地裡卻大手筆地替謝征請陶太傅來教他,魏宣作為魏嚴親子,怕是也沒這番待遇。
一時間,賀敬元心中更疑惑了。
他道:“丞相欲在崇州戰場上治侯爺於死地,也是事實。”
陶太傅一雙蒼老的眸子眯了起來,眸光銳不可當,他道:“當年錦州一案,肯定是與魏嚴有關的,只是其中興許還有什麽隱情,才讓他這般反覆無常。我親自進京去見他一趟,在我回來之前,你先別告訴九衡關於孟家的事。”
他頓了頓,又道:“李家那邊查到了不少東西,怕是也會有動作,我那閨女磨礪得也差不多了,讓她上戰場多掙幾個軍功去。若是被李家攪了局,讓那臭小子提前知曉了此事,她身邊有人可用,我也不必替她憂心。”
賀敬元隻覺一團亂麻的思緒終於被理出了個線頭,連忙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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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
早朝後,文武大臣們陸陸續續從金鑾殿內走出,以魏嚴和李太傅為首的官員們簇擁著各走一邊。
魏嚴從漢白玉石階上走下時,同龍雕阻隔的漢白玉石階另一頭走下來的李太傅碰了個正著。
二人都是宦海沉浮多年的老狐狸,這一打照面,一人剛強威儀,一人隨和親切。
對視片刻後,李太傅率先向魏嚴拱了拱手:“魏丞相。”
他身形乾瘦,須發皆白,看起來比魏嚴年長了許多,只是那份隨和卻又不如陶太傅通達,因此哪怕瞧著讓人覺著易親近,卻又難以真正親近起來。
魏嚴隻虛虛抬手,回了一句:“李太傅。”
他架空皇權十余載,身上那股威嚴,不輸帝王。
李太傅笑呵呵道:“西北戰局上,反賊叫武安侯和賀將軍分頭牽製,如今已無還手之力,陛下龍顏大悅,想來捷報不日便會送回京城了,李某,提前賀喜丞相了。”
魏嚴面上瞧不出絲毫情緒起伏,隻道:“國之大事,同喜。”
二人這場交鋒,到此便已至尾聲。
不管如今朝堂局勢如何,天下人對魏嚴罵聲多少,但他的確是大胤官場上的第一人,他直接越過李太傅,猩紅的官袍廣袖盈風,步履從容步下下一段漢白玉石階,也無人敢說一句不是。
一直到魏嚴走遠了,李太傅身後的官員們才敢憤憤出聲:“他魏嚴未免太過狂妄了些!這大胤皇室,如今可還姓齊!”
李太傅淡淡掃了說話的人一眼:“守義,休得胡言!”
嗓音不大,甚至不見動怒,卻嚇得那名官員趕緊躬身作揖,連聲道:“是下官失言……”
李太傅沒再說什麽,和身邊的其他官員一道遠去了,那名官員才膽戰心驚地往身後的金鑾殿看了一眼,抬起袖子擦了擦額角的冷汗。
李家三代都已入仕,除了李太傅這個和魏嚴分庭抗禮的中流砥柱,遠去西北的李懷安,李太傅還有幾個兒子也在朝中做事,但眼下唯一還留在京中的,便只剩大兒子,也是李懷安之父。
李太傅父子二人坐上歸家的馬車後,其長子李遠亭便道:“父親,武安侯不攻崇州,轉圍康城去了,想來是看出咱們欲奪崇州戰功,故意置身事外。但今日早朝上,陛下對武安侯卻仍讚賞有加,言語之間,似有要將長公主下嫁之意。魏嚴還沒倒,但陛下已開始忌憚咱們李家了。”
李太傅閉目問:“皇后那邊怎麽樣了?”
李遠亭有些艱澀地道:“娘娘她……還是沒能有孕。”
李太傅是天子帝師,當年小皇帝為了扶持李家對抗魏嚴,立了不到十三歲的李家女為後。
但經年過去了,皇后一直都沒有身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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