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背傳來刺痛,隨元青輕嘶一聲,另一隻手食指和拇指掐著長寧兩腮讓她松開了齒關,冷聲威脅:“你再不知好歹,我現在就把你扔下馬去,讓你被馬蹄踏死!”
長寧兩腮被他捏得生疼,眼淚花花又忍不住在眼眶裡打轉。
隨元青見她老實了,才收回手,一邊和崇州騎兵們以“之”字形跑躲避身後的箭鏃,一邊在心中權衡著,自己手中這小丫頭既然並非謝征的女兒,究竟值不值得他冒這麽大的險來救。
他們原本的計劃是拿這小孩做餌,引謝征進埋伏圈,就算要不了謝征的命,也得讓他脫一層皮。
可這魚餌的分量並沒有他預料中的重,謝征還是上鉤了,隨元青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到底是哪一環算漏了?
以他對謝征的了解,謝征不該是這等意氣用事之輩才對。
他父王造反並非一日之謀,而是從當年大王妃死於東宮,就已埋下了對皇室不滿的種子。
他父王以為大王妃母子遭遇的大火,是皇帝對他的警告,為了自保,這十幾年來一直韜光養晦。
為了對付魏嚴,自然就得先折掉魏嚴手中那柄利刃,從謝征成名起,他父王就一直在培養他成為打敗謝征的人選。
兵法上講究知己知彼,謝征所學的東西,他全盤照學,謝征打下的每一場勝仗,他父王的謀士們也會和他一起複盤多次,尋找其中的破綻,制定反勝的戰術。
正是因為這些年一直複製著謝征做過的一切,他有時候都覺得自己像是活成了謝征的一個影子。
這世上除了謝征自己,應當就只有他最了解他。
若是和那個女人的骨血,以謝征的傲氣,或許會冒這個險。
但只是那個女人的妹妹,對他們這樣的人來說,實在是不值得拿萬千將士的性命去搏這一把。
莫非……當真是他高估了謝征?
出神的這會兒功夫,戰馬前腿中箭,嘶鳴一聲後,迫於慣性就要往前栽倒,隨元青回過神,臉色難看地一手抓著長寧,一手以長.槍拄地借力翻到了旁邊一名騎兵的戰馬上,這才避免了被連人帶馬摔出去。
謝征已馭馬追了上來,他橫馬立於大道中央,攔住了隨元青和一眾親衛的去路,一手輕扯韁繩,單手斜提長戟,眼神玩味看著隨元青,輕描淡寫道:“看來隨世子沒吃夠上次的教訓,才這般不長記性。”
“轟”地一聲驚雷炸響,閃電的白光切出謝征臉上刀削般的輪廓,冷沉的夜色拖曳於他身後。
他一人一騎擋著崇州十幾騎,那股壓迫感卻愣是讓馬背上的騎兵們覺著呼吸都有些困難。
隨元青也被這句話激得險些壓不住眼底的怒色,只不過很快冷靜了下來,痞笑道:“都說侯爺騎射功夫不凡,隨某能領教兩次,也是隋某的榮幸不是?”
跟著謝征同來的幾名親騎這時才趕過來,堵住了隨元青一行人後退的路。
隨元青並不慌張,他歪了歪頭,看著謝征笑問:“隨某以為,侯爺並非那等把將士性命當做兒戲之輩,為了救回這小孩,侯爺倒是舍得。”
他說著摸了摸長寧被雨水打濕的頭髮,像是在摸什麽小動物一般。
這是明顯的離間計,想讓跟隨謝征的將士對他心生不滿。
謝征隻反問他:“這場春雨下得大嗎?”
雨勢更猛,豆大的雨珠子砸在地上,在火光裡將原本的泥地砸出一個個小坑。
隨元青一開始沒聽懂他為何突然說起這場雨來了,等反應過來時,臉色驟然難看,一想到圍了盧城的那五萬大軍大概會命喪於這場春洪,他額角的青筋都凸起一條,眼底壓著薄怒,抬起槍尖指向謝征:“你早就知道這是計?從薊州借兵兩萬也是假的?”
謝征不置可否。
隨元青咬牙切齒看著他,須臾,倒是大笑起來:“也罷,盧城之戰敗了便敗了,擒了你,可遠比攻下盧城直取薊州來得痛快!”
他拎起馬鞍前的長寧,冷笑道:“侯爺謀算過人,隨某甘拜下風,既是如此,便也沒有留這小孩性命的必要了。”
言罷,竟是把長寧往天上一拋,手中長.槍直刺過去。
長寧嚇得短促驚叫一聲,謝征眸色一凜,長戟格開隨元青的武器,在馬背上借力一踏,躍起去接長寧,隨元青瞅準這時機,長.槍從謝征腋下的戰甲斜刺進去。
沒了戰甲阻隔,槍尖刺進肉裡,大約是扎到了骨頭,隨元青手上才明顯傳來鈍感。
一切只在瞬息之間,謝征一手還抱著長寧,見一名親騎過來,直接將長寧扔向那名親騎,一手壓下槍柄,借著烏金槍頭挑開自己胸甲,落於自己馬背上後,長戟一揮掃向隨元青。
隨元青駭得在馬背上單手一撐,整個人騰空躍起才躲過那一戟,卻沒料到謝征會以長戟撐地,借力躍起一腳橫踢向他胸口。
那一腳落於身上時,隨元青便覺著肋骨斷了,整個胸腔瞬間擠壓撕裂般疼,喉間也湧上了血腥味。
他本能地還想爬起來,長戟的戟刀卻已抵在他咽喉處。
雨下得太大,劇烈的疼痛又讓他眼前有些發暈,沒能看清這一刻謝征是何神情。
但隨元青很清楚地意識到,自己敗了,還敗得徹底。
他被擒住,崇州騎兵們也不敢再輕舉妄動,很快有燕州騎兵過來綁了隨元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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