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軒的悔恨、被妻子拋棄的絕望,心臟破裂、身體逐漸腐爛的苦痛折磨著祂,除了孩子與狩獵,祂壓根無暇顧及其他事物。
現在看到林軒造就的惡果,祂唯獨覺得厭倦。
這女人在外賣時用了周箐的姓名,又在攻擊前說要追上周箐滅口。她到底想乾些什麽?還有別的同夥麽?
未知的可能讓“林軒”打起了精神。
祂摟緊小腹,將一根觸足刺入林新蕾腦中,仔細翻看她的記憶。
作為寄生生物,盡管特征不同,它們的行為都遵循既定的法則:流星會在吞噬後采用當前宿主的行為模式,優先滿足他死前的願望,以此降低宿主靈魂碎片反撲的可能性。
因此“林軒”最先體會到的是屬於林新蕾的殘念。
祂垂下眼眸,用觸足掀開她的風衣。在挑出那把寒光閃閃的水果刀後,祂煩躁地皺起眉頭。
說什麽來場轟轟烈烈的愛之告白?
林新蕾被田甜吞噬只是湊巧。假使她沒有惹怒田甜,而是順利弄到聯絡方式來到這裡。這把水果刀怕是會被暴怒的她捅進周箐的肚子。
那種血腥的想象,讓“林軒”心中煩悶更甚。祂不怨周箐,隻覺得後怕:祂已經倒在血泊裡一回了,又冷又餓,絕不想讓她承受那種滋味。
“還好她死了。”
就在祂準備進一步潛入記憶,尋找屍體處理辦法之時,空蕩蕩的客廳中,突然響起一道感歎。
“林軒”反轉刀面,瞧見自己臉頰不知何時裂開了一道細縫,那道和他嗓音相同的感歎正出自其中。
比起死透的同族,祂身上還藏了一個天大的麻煩,這也是祂沒能順利挽留周箐的原因。
林軒的碎片還藏在祂的腦子裡。他完全被離別的絕望激活了,能趁祂潰散的時候,接管身體呼喚周箐,自然也能在祂恢復的時候,傳遞自己的想法。
“真是麻煩的女人,死了也要給我添亂……但她好歹派上了一點用處。”
“這隻暴食吃了不少人,等吸收完,你的身體就能完全恢復吧?箐箐一定還沒走遠,快點追上她吧。現在林新蕾都死了,她也能更相信我們的感情……她一定願意回來的。”
這男人大概是從沒想過周箐離開的可能性,又或者靈魂不算完整,說話方式不像往常那般陽光隨性,聲音裡多多少少帶了點焦急的味道:
“天這麽晚,她又犯了病。天知道會遇到什麽可怕的事,這時候必須有人在身邊照顧她。”
“林軒”在心底不屑:
什麽照顧?他難道沒有看清周箐臉上的表情,察覺他才是她發病痛苦的原因麽?
林軒的話如此任性又可笑,但也讓“林軒”在厭惡之余,驀地生出一點羨慕——他真是被周箐慣壞了,她一直那麽愛他,專心捧著他,才讓他平素過得從容自在。
這種底氣不單來自周箐一人。林軒上半輩子實在順當,李蘭芳傾其所有,周箐無微不至,林新蕾死心塌地,難怪他在感情上這麽有底氣,認為付出必然得到回報。
不過,想到周箐決絕的背影,“林軒”的羨慕淡了幾分。
祂以刀為鏡,深深望著這位前任,打算讓他認清現實:
“嗯,我會去找箐箐的,只是不會再帶上你。”
“你在開什麽玩笑?”
林軒詫異不已。
他知道這隻“流星”有些毛病。作為弑殺的怪物,祂癡傻單純,捉不住複雜的人心,飲料裡的藥物、心臟的殘缺更是給祂身體帶來了傷害,祂說不定以後都沒法更換寄主。
為了更好的共存,林軒有義務糾正祂天真的想法。他放緩語氣,循循善誘道:
“我知道你對現在的處境有怨言,我的確做了些錯事……但、你需要我。如果沒有我的身體,我的記憶,那些美好的過往,箐箐根本不會接受你,她只會把你當成可怕的怪物。”
“林軒”望著刀面上的倒影,沒有搭腔。同為暴食,田甜的血肉是絕佳的恢復劑。不消一會兒,他血肉模糊的臉龐就開始生出新的皮膚。
和林軒說的一樣,這是一副相當俊美的皮囊。漆黑柔順的黑色短發,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眉眼。他像夏夜的湖,當他微笑時,被注視的人仿佛能看到風吹皺了湖面,垂下的柳枝慢慢掃過心扉,一不留神就陷了進去。
但“林軒”很清楚,這份青春活力只是暫時的,是他介入後的回光返照。
“林軒”忍不住彎了彎唇角:
“是你需要我,你需要我操控血肉和記憶的能力,讓你變成一個更完美的‘林軒’。”
祂掌握了林軒的大半記憶,現在可以說是世上最了解祂的人,輕易便抓住了男人的痛點:
“離開我,你就變成那個被工作以及家庭折磨的普通人。面對掉落的頭髮、松弛的肌肉、下降的記憶力以及喋喋不休抱怨的母親。”
“也到了說再見的時候。”
怪物在心中做好了決定。祂手腕一彎,下一秒那把水果刀就直直扎進祂的太陽穴裡。和祂共享痛覺的林軒當即發出慘叫,而那叫聲還未滾出喉嚨,就被一塊腐肉堵了回去。
祂握著那把刀慢慢下滑,用鋒利的刀劃開臉頰,像蠶蛾啃噬絲繭,鯊魚擠開卵鞘,慢慢將把那張誘人的面皮完完整整剝了下來。
祂全神貫注,在這一過程中,並不覺得疼痛,反倒想起浴池中經歷——祂躺在粘稠的血水中,周箐的鐵錐遲遲沒能落下,取而代之的是一滴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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