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裡,除了寂靜彌散,還有猜忌無聲蔓延。
好像在做家務事時,無意發現了一兩隻覓食的白蟻,然後揭開地毯,發現底下密密麻麻的窟窿。
構建成幸福生活的地基悄然崩潰,她的生活天翻覆地。
林軒的背叛,毀掉的不僅是兩人的愛情,還有周箐對美好未來的想象。
如果這個男人都能毫無顧忌的欺騙自己,那世上其他人又會怎樣?她還有勇氣再接納別的男人麽?
只要這般思考,周箐覺得自己可能再也無法感到安全了。
“沙沙沙。”
蟲子、蟲子、蟲子……蟲子在天花板上蠕動,蟲子床板下爬行,蟲子在皮肉裡啃咬。
只要閉上眼睛,她就能聽見蟲豸口器摩擦的細響。
周箐從床上爬起。她拉開冰箱,從夾層取出醫生寄來的藥物,就著礦泉水一口吞下。
一顆、兩顆、三顆……
服下的藥片數量已遠超處方建議,但周箐仍然無法找回寧靜。
冰涼的水流自喉管流下,爬向身體深處,伴隨著壁鍾滴答的秒聲,周箐覺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外婆所在的病房,以無法挽回的速度,墜向屬於亡者的深淵。
那地方又黑又冷,破碎的痛苦令人發狂。
【我必須做點什麽,必須從這種可怕的聲音裡逃開才行!】
如是想著,周箐身披月光走出了公寓。
她漫無目的、發泄般地四處走著,直到一件事物佔據了她的視線。
小區裝修,垃圾桶那裡堆放了大批廢棄材料。它們凌亂地堆積成一座小山,呈現出灰白破滅的姿態。
而正中插著一根生鏽的鐵棍。
它或許來自一面承重牆,棍體從中間折斷,截面處尖銳得嚇人,在月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冰涼的寒光。
光芒照亮了周箐的眼眸。
她把鐵棍貼身收進衣袖,帶回家裡。
“沙沙沙。”
黑暗中,周箐坐在浴缸裡,借著透氣窗投入的點點月光,打磨這根鐵棍。
“沙沙沙。”
雖然是同樣的聲音,但這種更令她安心。
她抱著鐵椎,蜷縮在浴缸裡沉沉睡入,又在黎明時分醒來,躺回林軒身邊。
當摩擦聲完全取代啃噬聲後,那把鐵椎也磨好了。它細而短,剛剛好替代一把折疊傘的主乾。
周箐拆開新買的遮陽傘,把削尖的鐵杆放入其中,然後從冰箱裡取出兩瓶未開封的運動飲料。
她在下班後,拜訪過自己的主治醫生。新開的幾種藥都有讓人嗜睡的副作用,周箐將那些藥片研磨成粉,像調製雞尾酒般一股腦混進飲料。
做完這一切,她輕輕拉上皮包的拉鏈,按下林軒的電話號碼:
“我想你了……”
“你之前問我年假有沒有想去的地方。快要訂婚了,我想和你再去一次我們倆確定心意的地方,你還記得那裡麽?”
“嗯。東西我都收好了,你下班回家接我吧。”
萬事萬物有始有終,周箐覺得一段感情應當有獨屬它的落幕舞台。
她在小鎮長大,未被霓虹燈汙染的夜空上星河爛漫。幼年時家裡沒有電視,睡前周箐就望著星星發呆,想象遠在地圖另一邊的母親又在做些什麽,借以打發時間。
而C市的夜晚五光十色,遮蔽了星星的光輝,林軒便帶她前往郊區的公園。
踏上青苔點綴的石板小徑,穿過茂密的灌木,拂開垂下的柳枝,那邊藤黃的長椅於夜燈下靜候。
英俊的青年,在星空下親吻她的臉龐,給予溫暖的承諾:
“不用再癡癡望著星星了,今後有我在你身邊。”
兩人的手掌緊緊交疊。
那晚之後,林軒成了周箐的男人。而周箐睡在他的臂彎中,望著滿天繁星,許下了願望——
【我希望林軒永遠愛我,像現在這樣愛我。】
他愛惜她,保護她。可事到如今,不停訴說謊言的他本身卻成了對周箐最大的威脅。
放假回家,林軒看著身著白裙的周箐眼前一亮。他笑著誇獎她:“你還是像五年前一樣美,能瞬間奪走我的呼吸”,那時候周箐覺得很痛。
在前往長椅的路上,當林軒佯裝收到平台告警,實則查看女人信息時,周箐覺得很痛。
林軒每多說一句謊言,周箐都能感受到心臟被撕裂的疼痛。
【我要殺了他】
【我必須殺了他】
【如果他不死,我就活不下去】
這種聲音不停在周箐心中回響。
走向長椅的過程中,周箐屢屢不敢同林軒對視。
她怕自己先動手。
周箐深深吸氣控制情緒,告誡自己在那個時刻來臨前,都不要抽出包裡的鐵錐。
“永遠”的意思是到死為止。
哪怕是謊言一樣的愛也好,她一定要用林軒的死把愛定格成永遠。
但怪物的出現完全打亂了周箐的步調。
那東西吮盡了林軒的血肉,像章魚鑽進礁石一般,將自己整個塞進了男人的身體裡,驅動這具枯敗的皮囊重新開始活動。
“林軒”將周箐壓住,他僵硬地轉動脖頸,用寬大的手掌扣住她的脖子。
三種以上的藥物混合在一起,成分極其複雜。或許有一種不巧和怪物的血液起了反應,男人的表情有些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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