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王到了,有了主心骨,張太監的心思又活泛起來。
他服侍皇帝這麽多年,主仆情分是有一些的,可叫來太醫,救醒皇帝,皇帝記得發生了什麽,這一屋子的人包括他在內,可都說不好是什麽下場了——
這點情分抵不了他的命,不管怎麽樣,他還不想死。
但這個主意他拿不了,終究還要看沂王。
他看向沂王。
沂王的身形高大而僵直。
沒有人敢打攪沂王,只能等著他作出決定。
隨著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張太監的心越跳越快。
或許,這考慮本身,已經是一種決定……
蘭宜也仰頭看向沂王。
她眼裡的水光終於落了下來,這是她第二次當著他的面哭。
“裴極,”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很生澀,“你該處置就處置我吧,元元交給你,你若是對她不好,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說到最後一句時,她帶了深刻的戾意。
她入世太晚,而鬼氣太深,行事尖銳久了,難以回轉,終在這一次失了手。
她不知自己後不後悔,即便後悔,也晚了。
“不要胡說。”
沂王終於開口,卻道。
他知他將行大逆不孝,但,他難道從未想過嗎。
從京城黯然就藩的時候;
受廢太子多年欺辱挑釁的時候;
看著天下越變越壞,百姓生活越來越難的時候;
廢太子後,皇帝又沉溺懈怠對危機視而不見的時候;
聽見皇帝向他說要下選秀旨意的時候——
太多了。
他都忍了回去。
他為子,為臣,只能忍。
他能與廢太子鬥得如火如荼,但拿什麽與君父鬥。
……
直到君父生死不知地躺在了地上。
張太監向他稟報得明白,是她推的。
但這個結果,他不懼承認,不是她一人的心願。
沂王扣住蘭宜腰的手掌用力,他見到蘭宜因疼痛蹙眉,他沒收手,聲音啞下去:“是本王未命人傳太醫,本王與你,共犯此惡。列祖列宗在此,天下議論,一應罪過,他日皆有本王承擔。”
張太監在旁眼睛亮了起來。
嚇得還歪倒在地上的方太太也瞪大了眼。
只有蘭宜回不過神,又怔了好一會兒,方撲在了他懷裡。
張太監精神起來:“王爺,老奴這就出去著人封口,只是立您為儲的明旨還未下,只怕得多些麻煩——”
立儲的正式典儀安排在祭祖之後,聖旨也是那時候出。
方太太忽然立起身來,道:“我爹有。”
殿裡的人都看過去。
方太太又哭又笑:“是皇上當年寫給姐姐的,為了安慰姐姐病體,後來反悔,又收了回去,姐姐仿了個假的給他,皇上心裡也有點愧意,沒細看,混了過去。真的旨意偷偷帶出了宮,我爹一直收著,他老人家那麽大歲數,一直撐著,就是咽不下這口氣,從前不敢拿出來,也不敢告訴五郎你,怕給你招禍,現在原以為用不上了,幸虧還沒銷毀……”
兩次想找太醫的內監抖抖索索地感歎:“王爺,您是天命所歸啊。”
張太監立即橫了他一眼,轉眼見沂王不為所動,才放松下來。
沂王此時吩咐:“竇夢德帶著人在外面,該怎麽辦,你出去告訴他。”
張太監答應著,連忙出去了。
沂王低頭,蘭宜埋在他懷裡,即便聽到方太太那樣的話,也一直沒有抬頭。
他抱緊了她,冷寂緊縮的心終於溫暖了一點。
他心裡早已有她,但直到這一刻,他才清晰地感覺到,他們是一體的。
夫妻一體,休戚與共。
作者有話說:
這一章又可名《不破不立》,《除舊布新》。
王爺是立,是布新;蘭宜是破,是除舊。
基於人設,他們分工很明確,大概如下面的小劇場——
~~
沂王:為了大業,忍。
蘭宜:上輩子忍夠了,不爽,殺。
沂王(眼神被刀光映亮):哇。
~~
開章送前夫,末章寄皇帝。
對蘭宜的人設以及逆蘭這個文名來說,到這裡貫徹始終,因此也就是正文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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