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真意沒搭理他,她把劉海擼起來,低頭看著陳覺非:“放下還是夾起來?”
陳覺非仰著頭,正對著陽光,有些刺眼,他抬頭遮住陽光。逆著光,於真意兩手都把劉海往後薅,露出光潔白皙又飽滿的額頭,臉頰兩側因為被太陽長時間曬著,像蘋果一樣通紅,她睜著大眼睛,認真地問。
陳覺非身子往後仰了仰,手肘支著草地:“怎麽樣都好看。”
就這麽一句話,萬年厚臉皮於真意突然紅了臉。
張恩儀皺眉,目光在兩人之間梭巡,直到於真意站在起跑線上時,她都沒明白,就這麽幾個字有什麽值得臉紅的?
多得是人說於真意好看,她以前不都一臉傲嬌揚著下巴說那還用你說,今天這副嬌滴滴的模樣是怎麽回事?
比賽開始,於真意采取去年的跑法,開始的時候她就跑在中間位置,到中後半段時,在她前面的人都已經體力不支,於真意慢慢加速。
女子三千進行到一半,男子三千的分數已經全部出來了,主席台前正在舉行著頒獎。教導主任將獎牌發給參賽選手。
最後一圈,於真意的體力逐漸耗盡,她微微張著嘴,喉嚨裡像是堵上了砂石,難受又令人窒息。
額頭上的汗珠順著滾下來,滾到眼睫上,滴落進眼睛裡,有些刺眼,頭髮也黏在了臉側。
她隨意地抹了一把,感受到身後女生急促的呼吸聲,她咬咬牙,用盡全力向前衝刺。
第一。
在衝線的那一刻,她全身脫力不受控制地跌落在張恩儀懷裡。
三班的男生女生都圍上來,岑柯和楊巧君把水遞給她,於真意現在嗓子像冒了煙一樣,但是她一點都喝不下,話也說不出來。楊巧君輕輕拍著她的背,周圍歡呼聲圍繞不止。
陳覺非彎身拿過一旁沒有拆過的冰水,食指和中指用力,單手旋開瓶蓋。他的目光落在被眾人簇擁圍繞著的於真意身上,正要等人群散去再往前走,身後有人拍拍他的肩膀,陳覺非回頭,是五六個女生,最中間的那個女生手裡拿著一瓶青檸味的波子汽水。
她滿臉羞紅,伸出手,把汽水遞到陳覺非跟前,表情羞赧又期待。
操場上人頭攢動,裁判正在播報下一場比賽的檢錄,跳高跳遠的地方擠滿了圍觀的人,平時沉穩嚴肅的班主任為學生破了記錄拿了第一而興奮不止,歡呼呐喊。十月最後的蟬鳴在運動會上落下帷幕,即使天氣仍然燥熱不止,但是時間證明,夏天可能真的要結束了。
於真意直起身子,喉嚨裡的乾澀之意絲毫未退,她的眼前有很多人,可她就是透過這麽多人,一眼看見了人群外的陳覺非。
她看見那個女生低著頭,把汽水遞給陳覺非。
眼前突然走過一群去沙坑處看跳遠的人,擋住了於真意的視線。
所以她只能看見那個女生黑發側邊別著的嫩黃色的檸檬髮夾。
莫名的,她想起廁所裡聽到的那段對話,完整的對話她已經忘記了,她隻記得最後一句——
膽小鬼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原來她們說的那個人就是陳覺非啊。
膽小鬼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她在心裡重複了一遍。
於真意掙扎著從張恩儀的懷裡起來,她跺了跺酸脹到幾乎在輕微發抖的腿,慢慢走向陳覺非。
“真真。”顧卓航站在人群外,灼灼目光對上她的。
於真意:“怎麽了?”
少年頭髮還濕漉漉的,混著汗水,他扯了扯衣領,摘下脖子上的銀牌,眼睛彎彎,瞳仁黑如溪水底部的黑曜石,澄澈又乾淨,原本看人一貫冷淡的眼神裡帶著影影綽綽的柔和,無聲又濃烈的情緒釋放著。
他把獎牌遞給她:“隻拿了銀牌,你要嗎?”
因為不擅長跑步,所以隻拿了銀牌。
也不知道你是否需要銀牌。
操場上喧鬧的聲音仿佛一瞬按下靜音鍵,於真意在恍惚之中,聽見他咚咚作響的心跳聲。
那邊,女生遲遲沒有等來陳覺非的回應。半晌過後,抱歉的聲音落在她的頭頂:“不好意思,謝謝你的好意,但是不用了。”
是再分明不過的疏離感。
女生怔愣,臉變得更紅。
聲音輕緩不急,像和煦春風,又像秋日潺潺溪水,在大庭廣眾之下給足了她面子。
同伴扯了扯女生的衣角,女生回過神來:“這樣啊,那不打擾學長了。”
女生和同伴一起往回走,走到一半,她又回頭,似是不甘心:“那你是有喜歡的人了嗎?”
陳覺非沒有絲毫猶豫,他說:“是。”
女生再一次遺憾地笑笑,和同伴離開。
陳覺非轉身的時候,看見於真意站在離他不過幾米的地方。兩人的目光恰逢其時地相撞,說不清是不是今天的太陽太猛烈,眼底都是簇然升起的燃燒著的火焰。
於真意兩手捏著衣角,臉上升起的紅暈還沒有散去,蔓延到脖頸。因為長跑過後,頭髮有些亂糟糟的,碎發貼著頰邊。
已經是下午,太陽西沉,少年逆光而站,短發乾淨利落,光沿著線條流暢的臉部輪廓暈染開。於真意站在他的陰影裡,視線被他和他身後的瑰麗晚霞塗抹。
她就站在原地,先開口:“陳覺非,我是第一。”
看,今年你沒參賽,沒有拿到第一,所以我拿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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